一棵开花的树
你知道,什么时候该
停下来,什么时候该抡起
一柄色彩的锤子,砸向人间
在不同的维度里,我们
对生活的表述,有惊人的延迟
你一言未发,我已读出了江水滔滔
你以盛开的姿势,作关于
季节的致辞。我始终保持着
欣赏者的克制,退避三尺之外
一刹那真的好漫长。足够你
旁若无人地一开再开。足够我
穿越一个个朝代,出现在你面前
人们走过明亮的长廊,带着
优雅,好奇和垂危的花束。我们
各自沉默。爱,需要一场回味
站在野草根部
世界是个大圆盘
定居着彩色菌斑
不同生物推推搡搡
瓜分着阳光、空气和土壤
野草也会魁梧雄壮
唯有我,小若蚂蚁
多幸运,它们不知天高
地厚,没有理想与渴求
多简单,它们只谈
生死,不沾爱恨情仇
多美妙,我们有着相同的
尘埃也无法容身的小
柿子红了
如果可以,我想成为
一块石头。哪怕又臭又硬
被丢弃是必然的,被
愤怒的手抓着,砸向
更为坚硬的事物,也无所谓
一生中,总要经历一次
硬碰硬,总要亲手把碎了的
自己,拼合在一起
如果可以,我还想成为
一个容器。不装清高
不装蒜,只装受伤的人
有些人,伤得太重了
只剩下一颗心脏
红彤彤,像熟透的柿子
花名长寿
地心引力和执念,使它的
枝叶,从条桌一端
垂落在地上。另一种解释是
它想贴到地板上
从我所在的这个
十平米的旧世界,爬出去
其实门就在不远处
途中也没有任何障碍物
只要时间够久,一切都有可能
去外面也好,毕竟
除了少量的阳光和水
我并没有更多
石榴记
砰!时光封印的窗户
被你撞开了。红色盖头
炽热的风,尖叫的闪电
被你揉成一团
田野里掩面而逃的人
花朵旁神色慌张的人
骨肉中埋首烧炭的人
全都是我
你体内那些小小的
草籽般的念头,此刻
伸出触角,伸展健壮的肢体
犹如一只只火红的蚂蚁
它们浑身散发酒香
使我摇摇欲坠
但我还不能倒下
——被征服前,我想
一粒一粒地品尝你
一粒一粒地,把你
重新认识一遍
葡萄宴
这一站:紫色。是告别的
时刻,也是燃烧的启幕
我们为彼此送上,冷静而
温暖的拥抱,交换骨肉皮囊
一起品尝时间缝隙中
滴落的酸涩与甜蜜。我爱这
环环相扣的圆,这圆里
滋长的蓬勃力量。我爱陷井
爱深不见底的红晕
爱这季节,让出走半生的人
归来仍春风拂面。爱这
悬在时光枝头的相遇,哪怕
经历无数次的错过,哪怕仍要
继续驻守在,冷暖交替的人间
却始终没有熄灭,当初
点燃的火苗,始终没有丢弃
身体里的那截枯藤
想起花开
似乎最终的绽放
并不能消减
一路的曲折与艰辛
毕竟没有什么是本该如此
也没有只存在于
时光中的零落
在这个太阳微醺的清晨
失重的目光总能抓住一些
温柔的支撑物
就算不曾拥有天空
——哪怕是极小的一块
微笑的丁香们
依然创造出了
美丽的丛林
和令人惊艳的陡峭
百合花是一种生活
夏日无多。你在
院子里翻一小块地。可你
既没有院子,也没有地
你说要种下心情
然后把手伸到怀中
仿佛真的要掏出一颗心
放下手头的工具后
你又走向一辆发呆的车
虽然,它并不会中途熄火
我知道,其实你哪里也
不会去。准备好行囊,地图
不过是为了还原梦境
忙碌是一种流体,却不能
把你填满。夜里,你辗转反侧
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倒空
黄连贴
实在太苦了
它们拼命蜷缩起
深黄色的身体
——原来苦
也有形状和颜色
它们摩肩接踵
挤在狭窄的小木屋里
似乎这样就能减轻
苦带来的痛
推上药柜抽屉的一瞬
我听到从里面传来了
海水涌动的声音
应该是我想错了
它们并非苦的源头
它们只是一群在生活中
沉浮的泅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