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桥
网站用户
早上起来，雨下的正紧，打在窗沿上啪啪作响，天空一片晦暗。站在窗前，看到小区里，一位父亲正打着伞拎着书包，迎着风雨送孩子上学。瞬间，我心里一动，四十年前的一幅画面突然浮现在我的眼前，那是风雨中父亲送我上学的情景。
记得那年我就读镇上的初中，学校离我家有六华里的路程。当时我住校，每周六回家，周日下午返校。可是该回校的这一天，天气突变，风雨交加。母亲说：“雨下这么大，就在家多住一宿吧，说不定明早雨就停了。”哪知道，直到第二天凌晨雨还在不停地下。“儿子，功课不能耽误！”父亲当即决定冒雨送我上学。
那个年代，住校吃食堂，需要交粮票，粮票不够用面粉代替。这趟回家，我要带20斤面粉。要是平时，我自己是可以背到学校的。可今天雨大风急，道路泥泞，就不好带了。其实每次返校带东西，父亲都想送我，我总是不让，认为自己已经十三四岁，生活完全可以自理了。这一次情况特殊，我就同意了。
为了防止雨水把面袋打湿，父亲在外面裹了两层塑料纸，再用一根绳子把两头扎好，斜背在肩上。当时家里就一把油布伞，父亲让我打着，他自己戴上一个大斗笠，身上披了一块油布当蓑衣。我穿着一双高腰雨靴，父亲穿的是平口雨鞋。就这样，我们爷俩顶着风，冒着雨出发了。
乡间的土路，泥泞不堪，有的地方还容易打滑。父亲走在我的前面，不时地提醒我注意脚下，别滑倒了。路上只有我和父亲，我们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行进着。此时天刚蒙蒙亮，四野一片寂静，只有雨打庄稼叶的声音。走着走着，我发现父亲膝盖以下全淋湿了，裤腿溅满泥浆，平口雨鞋里也灌上了水，感觉有点呲滑了。对着父亲的背影我说：“爸，你鞋里进水了，不好走，面袋我背一会吧？”父亲扭头看了我一眼：“没事，等上了大路就好了！”然后又提醒我一句：“你就跟着我的脚印走，不要太靠路边，路边土松别陷进去了。”那一刻，我心头一热，全身涌起一股暖流。
父亲是军人出身，性格刚强，不善言语，对我身教胜于言教。我们面对面促膝谈心的时候很少，但他对我的关心却融进了生活的细节中。那时，许多人家经济条件都不好，供孩子上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中途就辍学了。父亲对我上学特别重视，再苦再累也全力支持。记得我拿到县重点初中的录取通知书时，不爱喝酒的父亲，那天居然喝醉了。他跟我说：“孩子，你只管读书，别的不要考虑，老子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你学到底！”多少年来，我能亲身体会到父亲和母亲为了我读书成才付出的艰辛。
终于到了大路，走起来不那么费劲了。在路旁的一棵大树下，父亲把面袋用后背抵在树干上，弯腰索性把鞋子脱下来，甩一下水，分别插在腰带上，然后把裤腿卷起，竟然要赤着脚走。我见状忙说：“爸，太硌脚了！”“没事，这样走起来反倒利索些。”父亲一脸的不在乎。当时虽然是夏季，但脚长时间在泥水里，也容易受凉，更何况还硌脚啊。我拗不过父亲，只好跟着走。
雨还在下，我和父亲走了近一个小时了。那天，我感到上学的路是那么漫长，走得已经汗流浃背了，真想坐下来歇会。可一路上，没有避雨歇脚的地方，只能坚持往前走。我空身都觉着累，父亲背着二十来斤重的东西，还赤着脚走，应该比我还累。但他只知道往前走，顶风冒雨，义无反顾。父亲躬身负重前行的背影，象一面旗帜，在引领着我，给我精神，给我力量。
突然，我发现父亲走过的脚印里有鲜红的血迹。不好，他的脚可能被划破了。我大声地喊：“爸，是不是你的脚划破了，都流血了！”父亲停住了。我赶紧跑到跟前，弯下腰看了看，果然，他的左脚不知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个口子，鲜血还在流淌。父亲笑了笑，“不要紧，一会血就不流了。”“不行，爸，会发炎的。我给你包扎一下。”我赶忙掏出手绢，用力撕成几条，随即蹲下身来，把他受伤的脚趾缠了几下，扎好。父亲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等我抬起头，看见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再次提出要背面袋，父亲还是不让。“孩子，别看你个头有我高了，肩膀还嫩着呢。”说完，背起面袋继续赶路。我鼻子一酸，眼睛湿润了。
终于到了学校。父亲一直把我送到寝室，连口气都没喘，就要回去。我送他到校门口。“赶快进教室吧，我没事的，放心吧，好好学习。”父亲说完，一头又钻进了风雨中。望着父亲渐行渐远的背影，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模糊了眼睛……
算而今，父亲离世已经十八年了。每到下雨的时候，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父亲当年风雨中送我上学的情景，想起那个赤脚弓背伴我艰难行进的身影。值得告慰父亲的是，儿子没让你失望，虽然没有太大的作为，但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一切都如你所愿。父亲，你也该含笑九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