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寨沟的乡愁

        鸡冠山下有一个叫做杨寨沟的小村，那里有游子的母亲，父亲，有流着乡音的淇河。

1、走进杨寨沟

石头的街道沉寂如石头

偶尔会有一两个可以读懂淇河的老人

走出瘦骨嶙峋的石巷

枯草和落叶扶着佝偻的身影

淇河从山脚流过

水波止于父辈的额头

那里长过小麦、谷子或是玉米

河边的石头

一层层垒起游子的脚印

鸡冠山顶的松枝缠着母亲的白发

2、与石头为伴的老人

出门，回家

走着，坐着，看着的都是石头

石头房子，石头院子

门前，老柿树长在石头里的年轮

捧着一把泥土的石头

长过谷子或芝麻，或高粱

石碾碾过谷子

一粒粒小米喂大孩子，喂老年龄

石头砌的锅灶

煮烂了一个十八九岁姑娘的青春

从淇河入卫的平原

走进流出淇河的深山

走惯了黄土路的脚踩着砾石

丈量石头堆起的高度

五十余年，影子深嵌入石缝

长满青苔却依然年轻

3、土灶台

石板砌的灶台

冷如山腰的冰

枯草抱着落叶瑟瑟而抖

灶膛里找不到可以取暖的火

母亲深信

草木灰可以止血

所以，将灶膛里的一道疤

揭了又揭，直到

取出的土，可以将自己掩埋

远去的游子

在他乡，或许早已用完

母亲取下的那把灶心土

碗，端着灰尘

在冬季的灶台上

等着一碗热腾腾的粥

4、神祇

石头撑着木棍

木棍扶着您

如同您曾经种下的谷子

玉米或高梁

在山上一节节拔高

额头滴落的不是汗水

是您骨头里渗出的虔诚

山的高度，被您一脚脚踩平

直到您比山高

山顶，您如同冬季秸秆的身影

对着淇水和石头叩拜

5、背影

落叶

成群的从您身边跑过

那是谁家的孩子

飘过山顶的云

又是谁家的孩子

苍老，苯拙的背影

有拐棍搀扶着

在蜿蜒的山路上，挪着

昏花的眼看到了落叶，白云

看不到绕膝的子孙

身后的一行脚印

踩进泥土，踩痛了石头

像草，虽枯。

根还抓着泥土或石头

6、老宅

挂在窗口的蛛网，晒不到太阳

冷如石砌的房子，坐南向北

瓦从檩椽间跌落，被砸痛的方桌

肿起，只待溃烂

一个或是两个、三个少年的荣誉

贴满墙壁，对着窗外的山

院角长满青苔的石头

嫉妒地看着院中被枯草掩盖

和它一样冰冷的石头

那里，可以看到阳光

一株月季在枯草里等着春天

等着那把修枝的剪

而草，在等着新一季的荒芜

7、空巢

鸟，逐云而去

留下几声聒噪从空巢跌落

“吱呀”一声，破落的小院里

门被鸟声撞响，抖落积攒了数年的灰尘

生锈的锁猛然一颤

蛛丝从门缝里扯出残网

草，沿着祖先的脚印

疯长到坟头，枯萎在这个季节

在山中，落叶如纸钱铺满坟头

祭拜的子孙已远

太行山的冬

凄冷如山坡上牧羊的老人

看着风啃着石头如同啃着自己

看着羊群漫过坟头，如同漫过自己

赶着羊群的鞭

赶着太阳和云，赶着山，赶着自己

给凄冷的冬和山沟里的人家

赶来一股膻味儿

浓烈的膻味儿里羊比人多

8、折断的乡音

石缝里长出的绿色

穿过屋脊

谁家的梁失去承重

折断的乡音掩没于残垣

暗藏的土元被骨折的鸡鸣啄食

酸涩在季节中成熟

黑紫的桑椹招不来童声

打滑的身影风干成笺

湿滑的青苔已空等多年

依旧空白的笺不知苔竟徒长成藓

没有汲水的桶，草丛中

水窖空叹，竟吐出蛙鸣

坍塌的石块挤出抹进罅缝的石灰

让一汪清澈何需窥探

蛙，无需坐井

火被砌灶的石头铭记

狗尾巴草以谷子的模样长在灶台

城市的厨房煮着分割的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