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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振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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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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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什么报答你,我的父亲母亲

               拿什么报答你,我的父亲母亲

                              (文/熊振宇)

清明了,父母躺在老屋后面那座光秃秃的小山上。我打算给他们立块碑石,让我,让我的家人,对生我养我的父母有一个永远缅怀的地方。

七年前,父亲母亲相继走了,静静地睡在了老家后面的那块坡地上,不再回家了。我,已永远没有了父母,我所有的,是如天际一样绵长的思念,和无穷尽的鲜活的记忆。

父亲出生于1921年,6岁的时候便没有了双亲。幼年给地主放牛,成年后给地主当长工。父亲总是说,人是吃牛的一碗饭。所以父亲对牛有一种亲人的感情。上世纪八十年代,田地刚到户的那阵子,家里也养了牛。春天,父亲从田间地头回来时,总会背回一筐青草。冬天,把牛棚弄得很暖和,生怕牛冻坏了。还会备足过冬的稻草,怕牛渴了,每天都会牵牛去喝水。后来牛老了,死了。父亲的眼泪也流了下来。那是我这辈子见到父亲的唯一一次流泪。

我的上面有两个哥哥。母亲怀我的时候,舅舅就和父亲商定,如果我还是个男孩,就把我送给他们。在我生下的第三天,当舅舅真的要把我抱走时,父亲却舍不得了,反悔了,坚决不肯。舅舅就和父亲狠狠吵了一架,很亲的两个人,为了我,差一点老死不相往来。

我的童年很苦涩,衣不蔽体的我,没有愿意跟我玩的小伙伴。冬天的夜晚,我躺在父母的臂弯里听他们给我讲故事,夏天的夜晚,我靠在父亲的背上,对着夜空掰着手指头一遍一遍地数着天上的星星。没有玩具,父亲就动手给我做,做出来的小猪小狗等小动物,栩栩逼真,但和别人的从商店买回的玩具相比,粗糙和丑陋。我哭过,摔过,恨过,最终还是捧在手里舍不得丢掉,当作宝贝继续接着玩。

长大了些,就在外面疯玩。有一次和小伙伴一起结伴游泳,被母亲发现了,那时候母亲还年轻,拿着棍子将我赶得满地飞奔。是父亲拦住了母亲,父亲对母亲说道,男孩子就该淘气些,在浅水里玩玩没什么的。无可奈何的母亲坐在地上,一边两眼狠狠地瞪着父亲,一边恨恨地看着我,呼天抢地地哭。我躲在父亲的身后,不停对母亲做着鬼脸,满脸的得意,最后,发出一声怪叫,飞也似地跑了。直到有一天,再一次游泳时差点被淹死,被父亲狠狠揍了一頓,才收敛了些。

到了启蒙的年龄,该上学了,那时候一学期只要五角钱的学费,家里实在拿不出来,看着别人家和我同龄的孩子都上学了,父亲急得没有办法了,天黑的时候就到自家的山上偷砍了些柴火,连夜又摸黑挑到几里外的富人家换了三角钱。第二天,父亲带着我去了学校,把仅有的三毛钱递给了老师,又是作揖又是打躬和老师说尽了好话,直到亲眼见到我进了教室,父亲才千恩万谢地走了。

那时候家里实在太穷,一家七口挤在土改分的三间破茅房里,我们兄妹都小。靠父亲一个人挣工分,养活一大家子,一个月的粮食只能吃上四五天,经常是吃了上餐无下顿。只能靠野菜草根度日,那些没油没盐的野菜咽下后经常是反胃吐清水。现在城里人养生吃绿色食物,把野菜当作高级补品,我是不吃了,打死我我也不吃了,真的吃怕了。

父亲胆小怕事,属于树叶掉下来怕砸破了头的那种。做事舍得出力气,不怕吃亏,大概是因为这些原因,大队让父亲担任了小队的副队长。那时候的春节,年味比现浓多了,年前宰猪杀羊,年后喝春酒,队长,计分员,保管等有一点权势都被接来接去的,这家接了那家接,那家接了这家接,唯独父亲没人接。我问父亲,为什么没人接他,父亲只是坐在那儿,眼神空洞,母亲也不言语。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有了穷人与富人的概念。有了人情冷暖的认知。我一夜间长大了。

有段时间,我特别憎恨我的父亲。

母亲没上过学堂,不识字,不大讲理。父亲累了,在外面受委屈了。回家后想清静清静,而母亲总在不停地唠叨。父亲烦了动手了。母亲弱小,总是吃亏的一方,总是被打的鼻青脸肿,家里没有多少宁静日子。我常想,如果没有父亲就好了,我们娘儿几个,日子就会过得太平。那个时候,对父亲一直恨恨的,想杀人的心都有。直到我成家了,为人父了,体会到了柴米油盐的艰难,体会到了做父亲的艰辛,内心才慢慢释然了。

读书时,我是班上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勤奋的一个,参加高考了,被一所师范院校录取了,父亲特别高兴。我们小队有十几户人家,我家是独姓。我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大学生,父亲的脸上特别有光彩。父亲将家里准备过年的猪杀了,置办了几十桌酒度,还放了一场电影。热热闹闹的,将我送入了大学校门。

毕业了,参加工作的时候,父亲还是满头的黑发,后来,父亲的头发全白了。再后来,父亲的头发一根也没有了。父亲终于老了,终于做不动了。

我也有自己的小家了,每逢周未,我都会回老家看看,父亲坐在地上的日子很少,总是在床上躺着。父亲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感到头很沉,走路轻飘飘的。父亲的听力很好。每次听到了我说话的声音,就会挣扎着起来,颤崴崴地陪我聊聊天。即使是没力气了,就会挨着我静静地坐着。我要走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并排站在大门口,目送着我,直到看不见了,父亲才在母亲的搀扶下,踉跄着回到了屋子里。我低头走着,脚步很快,不敢回头,我害怕自己的眼泪。父亲对我的不舍,我对父亲的牵挂,就如母亲刚刚给我喝过的茶杯上的香气,缭绕不散,直到我再次的回家。

08年的上半年,万物翠绿,生机勃勃,父亲的生命却日渐枯萎。终于是油尽灯枯了。农历五月二十七日,父亲终于走了,带着不舍和眷恋离开了他生活了八十个年头的这个世界。

我看着父亲咽下最后一口气,却无法留住父亲的生命,我的心被撕开了,在滴血。那一刻,我真的很无力,我恨这个世界,恨不得自己替父亲去死。

亲眼看着父亲入殓,看着亲朋戚友在父亲的坟头上淋上最后一抔黄土,我没有哭,我已经没有眼泪了。

父母的坟墓下面还有一块空着的地方,将来我死了,我要埋葬在那里,我要永远陪伴着他们,在阳间,在阴间。


                                                                                   2020,4,5(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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