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点,一阵雷声轰鸣而过,提醒着我暴雨将至,我立刻整理好包,飞快地回家。
匆忙走进小区,又被叫住扫描小区门口的防疫码——本地的疫情持续了一个多星期,走进任何一栋建筑,都需要拿出手机扫一扫。
前一刻还算是平静,下一秒便又是轰鸣,好在,我前脚进了单元门,后脚就飘起一阵大雨。
雨,有时措不及防,天气预报明明写着夜里开始下大暴雨,这偏偏挑了大家下班的点,就想让你淋一身落汤鸡。
雨飘了一阵又停了一会儿,随后外面打起了响鼓,好像助了劲,雨便又开始放肆。我躲进了房间,听起了温婉的古典乐曲,庆祝自己躲过一劫,可听着听着,这乐曲便变了味,刚刚还是像流水一般地静静流淌,现在好像憋足了气,总让人觉得下一秒就要爆发洪水。没错,它的音符是在继续着往上走,这是作曲家的设计,也是自然情感的发展。雨水也被乐曲渲染了气氛,风开始不停地敲打对面楼层的铁片,我看不到模样,只能听见这一声声撞击,像是乐章中高潮来临前奏响的大鼓,一声比一声急促、响亮。
一瞬间,整片天都亮了,疾风与暴雨左右夹击着袭来,我不安地看了眼窗外的花盆,起身把它们往里收了收,便被刮了一胳膊的雨水。雷电时不时地闪烁着,伴随着紧凑又如乱麻的琴键,演奏者的手指在疯狂地交错,带来更加猛烈的雨水、更加频繁的敲击音。这雨太猛烈了,它的线条是无理的、杂乱的,你根本看不清它究竟针对着谁而下,你只知道处处都是它的影子。真是一派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骇人景象。
“这雨说是要持续到明天晚上。”
“可明天还要上班呐。”
因为疫情的原因,市区里的公交车都停运了,手机也呼不到车,而我的室友明天需要到几千米外的院区上班。这要是晴天,还有共享电瓶车姑且一用,可如果是这样的天气,怕是要糊一脸眼珠子。更何况,我这室友啥车也没骑过,谁敢在雨天贸然上路一试天赋。
“我总不能走一个小时过去,这能请假吗?”
这好像谁听到了她的话语,下一秒她就收到明天正常上班的通知。我们是医务人员,这个行业很难按下暂停,这平日体现在节假日上,而现在是在当地疫情还没有得到控制的情况下,院内大半人都被外派出去做核酸和流调,他们每天三点起,四点出发,到中午才回来,还有一些被迫隔离的可怜人,只能干坐着等待,于是,医院里的一部分担子,自然就落到了我们这些还算能正常上班的人身上。我们是没有办法拒绝上班的。
闷热,全是往玻璃、往铁檐上胡乱刮奏的狂风,没有一丝让人安静的清风,我的呼吸也越来越紧促,苟求那珍贵的、被潮湿禁锢的一点点氧气。只见这对面楼壁上不停地交换着光与影,好像投射了什么悬疑类黑白电影,时而晃明,时而昏暗,深黑的幕布如同牢笼一般笼罩在上空,笼内无形的野兽时不时吼叫着,警告着我们不许动弹。这持续着的闷热与窒息,让我回想起了疫情最初,那段最难捱的日子。那段时间里,买不到本地菜,我第一次吃比手臂还粗的胡萝卜,比脑袋还要大的白菜,那味道,大概比蜡还要寡淡一些;被关在同一个屋檐下的我与父母,不止一次地争吵,因为一些小事,闹得谁看谁都不顺眼,可一动身、一转头,看到的还是这个人。那时的生活,就在这种艰涩的氛围中缓慢流动。
“家里也没蔬菜了,得去趟超市啊。”
“别了吧,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我们被困住了,无论是被安排的时间,还是被限制的空间。
在冰箱里搜刮出一袋水饺,这种情况下它白白胖胖的身体尤为诱人,它可是韭菜猪肉水饺——饱富碳水的面皮、藏着蛋白的猪肉,还有前段时间大家哄抢的蔬菜!我舍不得吃它,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疫情也不知道何时结束,如果我吃完了,如果超市的物资得不到补充,谁来接济无依无靠的我呢?
我的担忧很快就被美味冲散。食欲引导下跳动的味蕾,也许是上天赐给人类的礼物之一。物资丰富了,人类对食物也就有了更大的期待,不仅要吃饱,更要吃得香,可眼下,光是这一碗简单的韭菜猪肉水饺,我也觉得鲜美得不得了。来之不易的物资,我够满足了!华美乐章是无法填饱肚子的,只有拿这些美食去缓冲这风雨的袭击,才真是奢侈又不为过!
过会儿,激烈的雨声,好像过山车冲过了高峰,倏尔安静下来,像是乐章到了末尾,它的情绪逐渐缓和,风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韧劲,只是偶尔,空气中暗藏的闷热让我知道它还没走,雨也变得软和,铺开了一节节有规律可循的音符,像是沉稳的巴洛克。远处的天空,还在隐隐传来阵阵低吟,好像还有很多没有诉说完的哀愁。如果要和这琴声一起忧郁,那是无济于事的。忧郁,不会让雨停下,雨,却处处渲染忧郁。
电台里的天气预报在重复播报着,主播表示这场雨并不会轻易结束,它会持续到明天晚上,或者是后天。怎么,你这根本不是呼啸而过的雷阵雨,而是缠绵的梅雨!
黑暗依旧笼罩着这片地,朦胧之间又好像能看到天边的一丝光亮——白昼越来越长,平日这个时候,它应该是明亮的。几个极高的尖音还在揪着我的心,远边那一点微露的光亮也还在吊着我的期望。而这雨声还在不停地撕开乐谱,散落一地。乐章还未结束,谁还在指挥着这一场大雨继续。
我想,天气预报也不总是对的,说不定过了夜,这些雨水就落落干净,太阳也就出来了,我沾湿了雨水的快递也要重新上路了。正当我这么想着,雨又开始“乒乒乓乓”地加大音量,蓄力着,重新敲打我的窗门,准备生成新一轮的风雨。
风啊,雨啊,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停下,我这刚刚擦拭过的桌面,又落了一大片的湿润的灰,这落了黏腻的灰的窗台,又沾湿了大片的雨水,这茫茫的、无尽的雨天,我知道它终将结束,可谁能给我一个盼头呢?
2022.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