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满目芳菲。铺天盖地的黄花打破了粉白的桃花、杏花和梨花一统天下的格局。满地的油菜花,满眼的油菜花,满嘴满眼的香和黄。天地一片金黄,金黄连着天和地,金黄连着现在和过去。
在漫天的灿烂和静谧里,看到了一个叫林黛玉的女孩,她从扬州出发,投奔亲戚后,寄居北方。
幼年的林黛玉,一定见过春天张扬的金黄和含蓄的粉白,一定走过南方含情的风和含笑的水。那时,观赏油菜花已是苏州人的风雅盛事。《浮生六记》的作者沈复就曾在油菜花黄时,“择柳荫下团坐”,“烹茗”“暖酒”,“是时风和日丽,遍地黄金,青衫红袖,越阡度陌,蝶蜂乱飞,令人不饮自醉。”这样的美景,这样的恬静,绝对少不了林黛玉一家的身影。暖风烂漫,他们共望“黄金”;夕阳在山,犹闻他们的笑语。
后来,她带着满身芬芳,满身浪漫来到京都的贾府,开始了“步步留心,时时在意”的寄居生活。三月的美丽,心思的柔曼,只好慢慢隐藏到诗歌里,悄悄刻印到记忆中。
贾府有南方生存的背景,有强烈的南方情结。王熙凤的名字“南省”叫做“凤辣子”,结局是“哭向金陵事更哀”。林黛玉院子里,“凤尾森森,龙吟细细”,凤尾竹带有南方的烙印。薛蟠从南方带来的土特产,由妹妹薛宝钗分送给贾家女眷,引起惊喜和哀伤。贾宝玉的“替身”甄宝玉生活在金陵,两人互为佐证,保持故事的完整。
林黛玉的父亲林如海籍贯苏州,娶了名门闺秀贾敏,才有了和贾家的渊源。林黛玉的母亲病逝扬州城,林黛玉登舟乘船来到京都,才有了和表哥贾宝玉的相遇。林黛玉的父亲回苏州定居,紫鹃一句“你妹妹要回苏州家去”,才暴露了贾宝玉的情深义重。林黛玉的父亲病死苏州,父母双亡的林黛玉才能继续在贾府客居,演完自己的人生悲剧。
林黛玉经常失眠,午夜梦回,南方会给她留下什么样的记忆片段?林黛玉讲究饮食,日常生活,贾家的规矩下她会保持多少自己的嗜好?林黛玉特立独行,待人接物,她的服装、语言,精神、审美,会不会始终拘泥于南方特定的氛围?
《红楼梦》描述的“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和南方必然血肉相连,贾府的繁华记忆在那里,林黛玉的儿时记忆也在那里。
林黛玉初到贾府,还在童年时代。那时,林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是个乖巧懂事、小心翼翼的女孩儿。那时,林黛玉自称“只刚念了《四书》”,而迎春姐妹三人“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
在自己家里,林黛玉的家庭教师是贾雨村。贾雨村把林黛玉送到外祖母家后,不再做家庭教师,进入官场,开始了宦海沉浮的生涯。
此时,迎春姐妹也上学,当然上的是“女子学校”,不会和男孩子一起。林黛玉远道而来,贾母才放她们的假:“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贾家的姑娘们上学有规律,读书很认真,男孩子们则龙蛇混杂,学风很差,时不时打打群架,污言秽语一番。贾宝玉在“贾家之义学”读书,家塾里还有薛蟠、秦钟、金荣、贾蔷等族中子弟和亲戚。
林黛玉略大,和表哥表妹一起搬进了大观园,开始了她的少年时光。大观园是贵族寄宿学校,采用自学方法,每个学生一个院落,上有管理总监李纨照应,下有丫鬟婆子等佣人照顾。黛玉的宿舍名叫潇湘馆,种满了凤尾竹;宝钗的宿舍名叫蘅芜苑,开满了各种香草;宝玉的宿舍名叫怡红院,几个美女下属帮他打理日常生活。当然,贾宝玉作为贾家的继承人,还被迫到家塾接受正规教育。
大观园里时而浪漫无比,时而充斥着青春期的莫名忧伤。她们写诗作画、钓鱼游园,搞野餐、起诗社、做针线,日子过得像飘着落红的流水。
林黛玉的母亲和父亲先后去世,留给她无尽的孤单寂寞。外祖母的宠爱和贾家复杂的人际关系,带给她强烈的冲击。不知从哪天开始,黛玉变成了问题少女,早恋、说脏话、读成人书、听流行音乐。黛玉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睁大双眼小心地打量外祖母家的一切,她的眼睛里多了激烈和不屑。黛玉不再低调地自称学历很低,“只刚读了《四书》”,她变得锋芒毕露,希望展示自己的才华,期望考试成绩名列前茅。
林黛玉本来和宝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此时和宝玉情切切、意绵绵起来。她和宝玉一起偷读《西厢记》,《牡丹亭》的“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让她心痛神痴,《西厢记》的“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使她缠绵固结。诗歌比赛时,林黛玉脱口而出,竟然出现了成人书的内容,被同学薛宝钗发现。宝玉的成绩不见起色,惹得父亲非打即骂。黛玉成绩好,有时替宝玉做作业,比如做诗、写字什么的。
林黛玉自小就谈吐不俗,气质高雅,行动自然。青春期的她学会了骂人,言语犀利而俏皮,湘云是“小骚达子样儿”,宝玉是个“银样镴枪头”,刘姥姥则是“母蝗虫”。
林黛玉的少年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到了青春期,该谈婚论嫁了。“木石前盟”无法胜出,林黛玉以死亡终结了自己漫长的寄宿生活。
成长的烦恼,忧伤的故事,写就了林黛玉的童年、少年和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