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撞坑

老家的房子座落在长堰、和奖阁塘之间的一个撞坑旁边。二口塘的连接处有一个池口，池口之下有一个近似圆形的深潭，老家的人们把它叫做撞坑。

从字义上来理解，就是水不断撞击所形成的深坑。也就是长堰里的水流向奖阁塘时的一个深潭，可能是水流汹涌、湍急，长年历月撞击所致。以前梅雨季节，雨水多，泄洪的时候，一个水流湍急的缓冲地，长堰之中的水，斜坡瀑布式地流向奖阁塘，和长堰相接处的撞坑之中。从小时候起就听大人们叫它做撞坑，可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从腊水塘，到大堰，长堰，奖阁塘，这一阡陌田坂之落的大小溪塘，灌溉着二边肥沃的良田，养育着世代居住在这里，生生不息的一代代农耕的人们。特别是老家旁边的撞坑，那涓涓清清的水流，青青的石板桥胚得，长长瀑布式的池口，和池口旁边的"防空洞"，都给我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记得在夏天最炎热的晚上，祖母在世的时候，忙完了家里事务，总会拿着一把麦扇，去撞坑里一块伸向水中的青石板桥胚上纳凉。我是不敢，三面环水，稍一不小心就会掉入水中，再说漆黑如墨的夜晚，只有天上的星星点点在眨巴着眼睛，还真有怕怕的感觉在。祖母却从来没有说过怕字，只是说这青石板桥胚得上凉爽，也可能是白天劳累的缘故，祖母还能一觉睡到天儿朦朦亮，赶早起来做早饭。还说睡一晚上，身上的痱子都没有了，不再痒和烦人了。

撞坑中这伸向水中的青石板，老家方言叫桥胚得。大清早的时候，母亲就会把一大家人的衣服，用竹篮子盛好，提到这青石板上去洗。去得早的时候，会在伸向撞坑的最前面的青石板上洗衣服，水深衣服也好清洗干净，长长的青石板桥胚得上面能蹲三、四个人家洗衣服。

那个时候，母亲还会用盛衣服的竹篮子，看到清澈见底的水中，一群群小鱼儿，轻轻地沉入水中，等到这小鱼儿游入竹篮中的时候，再突然一提起，就有来不及逃走的小鱼儿被竹篮捞住了。中午的时候就成了祖母手中的盘中美食，用油炸得醋黄黄的，鲜味嫩脆得很，是很好的下饭菜儿。小鱼儿灵性得很，反应也特别快，可能是衣服的汗水咸味儿，有魔力似的，让小鱼儿前赴后继地往母亲的竹篮中跑。一次、二次、三次之后，小鱼儿可能发觉被骗上当了，就不再往竹篮中跑，一哄而散地不见了踪影。

看到母亲捞着一条又一条鲜活蹦跳的小鱼，我也跃跃欲试，明明看到小鱼儿就在竹篮中，一提起来，连鱼儿影儿都没有了。不但是我羡慕母亲这竹篮捕鱼的技术活儿，就连老家一起洗衣服的婶婶、奶奶、大姐姐们也羡慕不已，一个个都效仿着，不过结果和我一样，八九不离十地竹篮打鱼一场空。

每年到下半年天旱的时候，这个老家撞坑里的水很少，一般都会被水车抽干，里面的虾、螃蟹、鱼儿绝对是原生态的美味。不过比这更有味的是青石板桥胚得周围的淤泥中，衣服里面掉落得一分、二分、5分、甚至是1角、2角的硬币。老家和我一样大小的娃娃们，总会把青石板桥胚的周围的淤泥翻了一遍又一遍，要是能翻得到一、二枚硬币，会逢人说上个千儿百八遍，高兴得晚上做梦都还在淤泥中不断地翻找，一只只圆圆的角币儿在泛着银辉色的光，挺耀眼迷人的。

这些一分、二分的硬币儿，也许现在的人们会不屑一顾。哪怕是一元的硬币要是掉在地上，会弯腰捡的人都少。不过那个年代可值钱得很，也许能买上一份盐，或者是几两红糖。

这个池口旁边还有一个"防空洞"，就是长堰里的水，在梅雨季节，发洪水的时候，从池口里的水消不出来，会从池口旁边一个洞里流向奖阁塘，久而久之，人们就把它叫做"防空洞"。从撞坑底下穿过去，刚好能匍匐地爬过一个人，里面有小鲫鱼、虾、青蛙之类的。小时候儿时的几位玩伴，经常会爬得一身泥巴水儿湿漉漉的，回到家里，父母会一顿竹鞭子侍候，火辣疼疼的味儿至今还在。

老家旁边的撞坑，承载了太多儿时的记忆，洗衣服的青石板上，祖母曾经纳过凉，母亲曾经洗过衣服，用竹篮捕捉过小鱼，还有青石板桥胚得周围淤泥中散落的角子钱币儿，和"防空洞"里的鲫鱼虾儿，都已经是永远的记忆了。

如今水泥灌浆的池口，青石重新堆彻的塘坝，还有水泥做成的桥胚得，清澈见底的池塘，淤泥，"防空洞"都不见了。撞坑中一波波碧绿的水更清，更亮，更纯了；小鱼儿也更壮实，更肥美了。

老家的人们再也不用挤在青石板桥胚得上洗衣服了，更不用在青石板上纳凉避暑了；家家都有洗衣机，电扇，和空调。老家的撞坑现在更多的是一道靓丽的风景，和对过去深深的眷恋，还有一种儿时真情实感之中的远远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