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记：祖母

1906年这一年我总记得，那是祖母出生的年份，还有1986是祖母去世的年份，这两个6，一个06，还有一个86，我都不会忘记。

那一年是我进入大学的第一年暑假，一直想：要是祖母能长寿些，等我毕业参加工作了，生活一定会好些，我会给祖母买好多他喜欢吃的栋糖、和糕，还有带她去医院把那个疼得要命的"骑裆"治好。

祖母身材高大，声音宏亮，为人赤诚没有私心，对我特别疼爱有加，也许是农村一直流传下来的文化，爷爷奶奶疼长孙，我沾了兄弟姊妹们的光，五弟妹我占长。过去原本有句经典的老话："穷就莫占长，富就莫占幼"。意思是家里穷，占长就多一份责任，多份劳动，受累，要争取把家里搞好；富占幼就是家里好，如果你小，到时财产都被哥哥姐姐们占了。

不过我一出生就占长并没有吃亏，事是多做了，农活除了用牛犁田不会外，其它一概是拿手活，样样会。劳动农耕很正常，能劳动也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情。听母亲讲，爷爷过世早，父亲很小的时候，解放前旧社会，祖母背上父亲在水田里用牛耙田，勤劳的祖母把本该男人做的事一起做了。

小时候，在那物质生活不富裕的情况下，祖母还经常用家里榨的香油，用母鸡下的蛋炒饭给我吃，哪怕是一茶匙香油，她都能把鸡蛋煎得金黄，饭炒得喷喷香的；祖母就连母鸡孵鸡剩下来的寡鸡蛋，都能用自家菜园子里的韭菜，把它炒得美味可口。寡鸡蛋，就是以前农村人用不下蛋的母鸡孵蛋，蛋被孵出小鸡，那个孵不出小鸡的蛋；还有母亲生弟弟妹妹时，外婆家送来的用自家猪油熬制成的一小罐猪油，给母亲坐月子吃，祖母间或的也会挑上一点给我伴着米饭吃。

只怪我小时候不懂事，只顾贪嘴好吃，要是当时知道是母亲坐月子吃的猪油，祖母就是再疼我，哪怕是一点点我也不会吃。祖母还经常鼓励我，理从书出，好好读书，人要上进争气，争取做个有用的人。听父母和村子里的人讲，小时候我可被祖母疼爱得任性，有一次听别人忽悠，在泥巴田里用手捏成的泥巴粑，硬是在泥巴田里打着滚，催着要祖母放在做饭的锅里煮来吃。

到现在想想这件事都想笑自己，被祖母疼得如此任性，如此顽劣，和不可理喻，这泥巴捏的怎么能煮来吃。小时候村里有大人，曾经常和我讲："等我祖母去世了，我要在色头巴得上打坑埋祖母"。这是方言，意思等我祖母去世了，我要在自己膝盖处挖个坑来安葬祖母，比喻人要感恩，要知道祖母疼爱过我，不辜负的意思。

祖母把男人做的事都做了，也落下了一个病根。当时祖母讲叫做发"骑裆"，就是在大腿内侧裆部的位置长了一个圆形的包，骑在那里。每当家里家外的事多时，祖母这个病就发得勤，疼起来的时候，大汗淋漓，痛苦不堪。在大腿内侧，靠近腹腔会长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包块出来，又硬又疼，用手能摸得到。

我现在想想这个祖母讲的"骑裆"，可能是阑尾炎发作，也可能是个瘤子。以前农村人有病就忍一忍，有不愿意去医院的习性，祖母也不例外，疼过一次这"骑裆"又消失不见了，也就不再去管了。我想要是祖母在现在该多好，国家政策好，农民也有医保，看病也给报销，我一定会带她去医院把这个"骑裆"治疗好，不会再疼了。

祖母与人为善，为人赤诚，邻里友善，能吃亏。听母亲讲，有一次她和父亲去山上砍柴，回来的时候自家门口都被屋后一位邻居晒满了砍来的柴。祖母还讲，人家晒就让人家先晒，自己的柴放一边，明天再晒也不迟。这件事以前在农村，一般人家肯定是不会答应的，甚至会吵架发生纠纷，特别是自己的家门口，还有可能明天会下雨，没有哂干的柴烧火做饭吃。可是祖母就生性厚道，做人能先有他人后自己的格局，真的难能可贵。好在现在很多农村人也用上了燃气、沼气煮饭，过着和城里人一样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烧柴火做饭要晒柴了。

爷爷还有一位冯姓外甥，以前家里比我家还穷，是在祖母她和爷爷一起长大的，爷爷过世后，祖母仍然视如己出，疼爱有加。后来这位外甥家发达了，经常买年糕和冻糖给祖母，祖母也非常喜欢吃，有时还会接祖母去住上一段时间，也算是感恩于祖母小时候的养育、照顾之恩。后来祖母过世了，这外甥家的后人在办喜事的座位上，就忘记了我家这个老外婆根本家，说是亲戚多，安排不过来。其实这都是借口，农村风俗，对这上席位是非常讲究的，老外婆家是根本，"树有根，水有源"，亲戚再多，老外婆家也有一上席位，按理都应该安排，实际上是被人家瞧不起！当时是我带着弟妹去的，连酒席都没有吃，一气之下饿着肚子，走了10多里路回家了。

现在想想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是年轻气盛了，礼送了，却连累了弟妹饿肚子。我想也正是因为这份年轻气盛，和饿肚子，我们兄弟姊妹后来也走出来了，争气上进，生活得并不比人家差。我也没有辜负祖母的疼爱，让祖母失望。

祖母就是这样一位无我的人，勤劳善良友爱的人，她能先他人后自己。尽管走了三十多年，村子里的老人一讲起祖母，都是满满的尊重，和尊敬。我也时常想起祖母炒的那香饽饽、黄灿灿的蛋炒饭，和那一小茶匙的猪油伴的饭。

还有祖母的无我，祖母的先他人后自己，祖母对外甥，孙辈们的爱，对邻里的友善，祖母的勤劳坚毅。这种赤诚、善良、无私、友爱、勤劳的精神，一直深深地影响着我，感染着我，受益于我。在我以后的工作中，生活中，我尽力去做一位先他人后自己的人，去做一位友爱，大爱的人，做个有格局的人。

写在最后，祖母这深深的爱，对亲人的爱，对邻里的友爱，先他人后自己的精神，和勤劳的品质，也是农村千千万万个农家祖母的一个缩影。我会把这种好的品质一直延续下去，我会告诉下一代，我家祖母是一位慈善、厚道、有格局、受人尊敬的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