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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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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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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连往事

祁连往事

那是戍边西北的岁月。

延绵的祁连,无垠的戈壁,悠悠的驼铃,质朴的牧人,高挑的白杨……满目都是放纵的生命和无法言语地超越,以军人的胸怀感受着这豪迈景致,胸间便注入一股勃勃地激情!

酒泉,自古就是座兵城。当年骁勇善战的汉朝大将霍去病,在西部抗击匈奴屡立战功,汉武帝赐给他一坛御酒,将军为使三军将士都能喝上酒,便把酒倒入泉中,因此便有了酒泉;又是一颗导弹的发射成功,使中国人挺直了腰杆,从那刻起人们便记住了酒泉。直到现在,这座城市的军人们在庆贺胜利的时候也是用酒的,豪迈,激情!

我们的军营就在酒泉的祁连山下。

记得我的第一次值勤是在寒冷的冬夜,茫茫的戈壁闪着雪光,胡杨暗立,四周一片寂静,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阵狼的嚎叫……一辆列车拖着长长的信号从哨所经过,车窗里闪着温暖的灯火。那是归家的信号,也是归家的方向……而我现在只有冰冷的钢枪与月光!

正当我泪如雨下时,班长出现在了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想家了?”

“嗯,想了!”我挺了挺胸!

班长接过我的枪,陪着我完成了我的第一次岗哨,一辆辆长长的列车带着温馨的灯光,深深的期待从我们哨所经过。

月色照着我的胸怀,暖着我钢枪。

由于表现优异,次年冬天,团里分配给我一个到酒泉市里学习的机会,学习军民共建机构的设备维修与数据交流。当时由于条件有限我只能租住百姓家一间小屋里,没有暖气,水龙头常冻住。还好军被保暖,才没冻成冰棍。

由于头天加工数据很晚回来,一早又要赶到单位测验,水龙头被冻了,我用仅剩的一茶缸热水想化开水龙头,没能成,急得我快砸水管了。这时,我被身后慈祥温暖的声音叫住了:“孩子,不着急?误不了事的。”

我转身看到房东大娘正一脸关怀,手里提着一桶热水和开水瓶。

"大娘……"我强忍着,一些温暖正化着泪光。

“孩子,出门在外不容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大娘把热水放在我面前,关切地笑了笑转身离去。她的一句话将我心底冷冰暖化。

大娘老家是湖南的,与江西邻着,也算是半个老乡了。她的老伴以前也是部队的,在一次抢险中牺牲了。大娘儿子儿媳在玉门工作,很少回来。渐渐地,我也融入了这里,我会帮着清理院子里的积雪,将杂乱的院子收拾整洁,会修理好损坏的门窗,换换灯泡,搬搬粮煤 。而房东大娘也坦然笑笑,接受着我的劳动。

一天晚上,我正在看书,院子里传来一些哭闹声,听见大娘的孙女雁儿向她求助及埋怨着什么,在大娘不停安慰下,雁儿才安静地回房去了。

过了几天,正值假期,我在整理设备数据,没去单位。大娘找我说有件事想叫我帮忙。我没犹豫,一口应下。原来是大娘孙女雁儿前几天晚上完夜课回来的路上遭到了高年级男同学的纠缠。大娘虽向学校反映了此事,但还是怕雁儿出意外,问我晚上有无空去接雁儿夜课回家。虽然我一口应下,但这事确让我有点难为情。大娘似也看出了我的为难。

“别想太多,你当雁儿是你妹妹,就好了。”大娘信我。

我自然而然应下了。

夜课结束,看见雁儿出来,我便大声喊道:“雁妹儿,哥来接你回家了!”

雁儿迟疑了一下,便大方地将自行车递给我:“那你带我!”

跳上后坐雁儿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挥扬着,愉快而自豪地回应着同学们的询问:"这是我哥!”

或是青春特有的自我和开放,将两人之间的羞涩与腼腆化开了。自由轻松的气氛,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这一路,我们两个人互相说着自己开心快乐的往事。冬夜里空气冷冽,街道上行人了了,我们的欢声笑语回荡在清冷的街道上。这晚,那几个纠缠雁儿的学生没有出现。这也是我所期望的,雁儿亦也如此!

就这样我融入这个“家”,白天我在单位忙部队正课,晚上去学校接雁儿。我那个小小的房间被接通了一截取暖管,大娘也将我每天所需的热水配送到位。或是我这个“兵哥哥”的出现,也或许是大娘又一次的到学校反映雁儿的事情,那些高年级的学生再没骚扰过雁儿,有几次雁儿看见他们在不远处朝我们指指点点而并没敢上前来。相安无事,一直到寒假开始。

寒假开始,将近年关,而我的学习期也将结束。

小年日那天,雁儿父母都回来了,大娘一早就吩咐雁儿过来叫我与一起过节,一“家”人欢聚一堂说说笑笑。于是,大家一起忙碌着,摘蔬菜,包饺子,说着开心的话,讲着高兴的事,展望着来年的生活,一“家”人其乐融融。窗外的雪鹅毛般飘飘洒洒……

当大娘将一条色香味俱佳的糖醋鲤鱼端上来时,那多像母亲做出来的味道啊,那浓浓的甜酸味和着腾腾的热气直往我的鼻孔里钻,我的鼻子一酸两行热泪夺眶而出……家的热情与关怀,我的心瞬间被幸福填满,这个小年倒象大娘一家特意为我过的。

归队那日,雁儿送我,我们面对面站在街上,静静地望着对方……人流车流在我们身边无声地流动,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阳光的味道。良久,雁儿笑了笑,伸出手:“哥,祝你好运!”

我握住雁儿的手笑了笑:“妹,祝你好运!”

在一次出差外勤工作时,由于出勤地离家乡很近,我忍不住回了趟家,回到部队已严重超时。我被连长严厉批评,被处分,关了禁闭。

几天后,我被调离连部,来到了大漠边缘的35号定向监测小站。乌拉是我的新班长,乌拉个子不高,皮肤黝黑,一双眼睛很有神。他话少笑多!乌拉班长在这个小点里已经呆了多年,也多次出色地完成了检测定向任务,刚转专业军士。得知我的到来,他远远的就出来欢迎,一上来就想抱我,被我躲开。刚从禁闭室出来并下调小点的我,心情自然跌落极至,对乌拉的热情无动于衷。乌拉班长并没有在意,他每天对我报以笑脸。我心念如灰,望着茫茫的大漠,挫折与失落使我觉得我的军旅生涯或许由此开始进入倒计,心里开始盘算着退伍回家的路,也就没有好脸色去面对乌拉班长。而乌拉班长依旧笑脸相迎,在个人内务和正课检验测控等各方面从不要求我,甚至不安排我训练与值班,也不与我说话,每天就是对着我笑。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

一天,我无聊地翻看着过期的报纸,突然从营房外传来“嘣嘣”两声枪响,我“嚓”地一下从凳子上蹦了起来,这是我最爱的“81大杠”自动步枪射击的声音,这声音雄炯有力,激人灵魂,动人心魄。我冲出了营房,看见乌拉班长正举着“81大杠”练习射击。酷爱射击的我,激动地冲上前去报告请求加入射击训练。

乌拉班长没有理我,抬枪又是两个点射。接着我又加大嗓门报告。

“嘣嘣嘣……”乌拉班长又一阵连射,直到将弹夹打空,才回头一脸严肃地瞥着我,说:“你不是一摊烂泥吗?还爱达不理!”

“班长,我错了。”

“错哪了?”“不理人,对班长的好视而不见!”

“错,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不整内务,不理正课。”

“错!”

“那,那……”我拉了拉乌拉的胳膊,客客气气地求问着:“好班长,你就告诉我吧,我改不就行了,都憋死我了!”

“严肃点!”乌拉嗔怒道,接着转过枪往我胸前横,“接着!”

“谢谢班长,谢谢班长!”我兴奋得心花怒放,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少装蒜啦!你不要谢我,要谢就谢连长。”乌拉语重心长。

“连长?他可把我批惨了!从头到脚把我……”我正要将心里的气发泄。

“你这小子,真是块木头,爱之深,责之切。令行禁止,军令如山,你还有理了?”乌拉打断了我的话,正了正我的领花,“好钢重锤,连长又怕你钻进牛角出不来,一蹶不振,破罐破摔,特向团部申请了一百发子弹,看看能不能激发你的斗志,唤醒你来!如果这一百发子弹你都无动,那只能放弃了。想不到你还真没让人失望,连长没有看错人,几发弹让你灵魂归位。这一百发子弹,值了!”

乌拉的话让我无地自容,又心生感动,一时不知如何表达,我只能紧握枪杆,连声说:“谢谢!谢谢!”

“去吧!”乌拉摆了摆手。

渺渺的戈壁滩上,飘荡着激情的枪声和乌拉的欢呼。那夜我怀拥钢枪,含着热泪酣然入梦。

又一次外测任务,天空中,一道火光划着优美的弧线,指向苍穹,火箭又发射成功了。那晚在乌拉班长的允许下,我们用一点小酒庆祝。

小酒两杯下肚,乌拉班长的话便多了起来,肢体语言也多了,在我的怂恿下,他唱起了歌跳起了舞,跳着跳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泪珠夺眶而出,哽咽着:“我想家了!想爸妈和妹妹了……”缓过神来,乌拉说起了他回家的事。

乌拉家在青海,是牧民家庭。过着一年四季随着季节变化和草场兴衰四处迁移的游牧生活。一家人相亲相爱幸福快乐。乌拉有个漂亮妹妹,能歌善舞。歌声胜似百灵,萦绕于白云蓝天下;裙裾飞旋,化成彩蝶飞舞在青青草原之上……后来,乌拉应征入伍。

乌拉在部队表现突出,屡受表彰。当兵的第三年,乌拉终于有了探亲的机会。假期获批乌拉便迫不及待地踏上回家的路程。

可是回到草原的乌拉,却没有家人的确切位置,只有一个一个牧场寻找,一个一个人询问。不知翻过了多少山,涉过了多少水,睡过多少次天被地床,也没有家人的消息。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假期所剩无几,眼看无望时终于碰上了一个熟悉的族人,得知了家人的具体位置。借下族人的马,挥鞭狂飙。经过长途跋涉,离家越来越近,来到一座高高的山坡前,马累倒了,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乌拉知道,爬过这道山坡就是他的家了,他丢下马奋力朝山坡冲去,精疲力尽时他爬上了坡顶。一幕熟悉的情景映了眼帘,牧归的牛羊正随着父亲的长鞭和吆喝声归圈,帐篷上母亲温暖的炊烟袅袅升起,妹妹动听的歌声款款飞来……乌拉多想张开双臂飞奔过去大声呐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可是他再也不敢往前走,他怕跨出这一步就再也收不住脚。他泪流满面,捶胸顿足,家人近在眼前,却不敢叫出声来,怕妹妹敏锐的耳朵听到。天已黑,如乌拉再停留,他将无法正常归队,他跪下叩了叩头呆呆地望了望家人,毅然起身敬了个军礼,转身踏上了归队的路!乌拉没超时,准时销假。

听着乌拉班长的叙说,我沉默了……乌拉说:“家在路上!”

祁连山仍然巍峨耸立,那泉水仍在不停地流淌,左公柳绽放着顽强的绿,空气中飘荡着阳光的味道,大漠中时时传来战士们热情豪迈的歌唱,时不时有道火光直指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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