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才蒙蒙亮,母亲将我从梦中叫醒:“锅里热着饭,要照顾好奶奶,妈妈上嵊岽砍柴去了,别忘了要把园子里的菜浇一下!”。我懵懵地答应着。
父亲外地做工,奶奶躺病在床,家中里里外外都落在母亲肩上。
冬天,田里的事大部分暂停下来,可母亲停不下来,有空便要找些事情补上去,便约了村子里几个人上嵊岽砍柴去,以便冬用。嵊岽离家较远,砍担柴回来差不多要一天的时间。
在日常母亲早起劳作滋扰下,我也习惯了早起。太阳刚出来我便喂完了猪,从园子里浇完菜后,扯下几片大大的猪麻菜叶剁了剁,扔进了鸡舍,还小心翼翼地从窝里捧出个蛋来。做完这些,我把早饭端到了奶奶床前。
“麦子,中午饭你早点吃,吃完准备一下,去接下妈妈的柴。”奶奶说。
“接柴?妈妈让我在家好好照顾你,再说我也没去过!”我有点兴奋,想去,又犹豫。按妈妈吩咐我要照顾好奶奶;又想听奶奶的,可山高路远,我又怕完不成事情。
“你不用操心我,你妈每次砍柴都要比别人多一点重一些,你跟着村东的大明哥哥去就行,多少也能帮你妈分担些。”奶奶细细地安排着,“把你刚捡的鸡蛋煮了带上,再拿上些花生和薯干,把你常用小竹箕挑上。”以前都是奶奶去接柴,她会为妈妈精心准备一些好吃的,其实也不能说是精心,家里能吃的也就这些,红薯干、花生。有的时候还会盛点米饭,配点菜干或咸菜。
二
中午饭是早饭的继续,蒸热了就吃,在蒸汤里我把鸡蛋放进去煮熟了。鸡蛋被我小心地放进花生里,挑上小竹箕跟着大明哥出发了。走了三四里的村道便开始进山,虽然我们的村子离山并不远,但附近山上的柴都被砍完了,要想砍到柴就必须到深山野林里去了。山路是用石头铺的,以前是官道来的,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又走了好久好久。有一段长长平路,路中间跨着一座大大的凉亭,亭边宽宽山溪潺潺流动着清澈泉水。大明哥在凉亭处停了下来说:“我们到了,这个凉亭以前是接官亭,现在是接柴的聚集地,所有接柴的人都在这等,砍柴的人就从上面那个长长岽上下来,谁是谁家的人就远远地看得清楚。”大明边说边指着山亭后那长长的上岽路。大明说完就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召集着大伙聊起了天。我站在山路旁朝着山岽上望了又望,那山路兜兜转转渺渺地消失在高山岭上。
大明哥似乎明白我的想法,朝我叫着“不着急,错过不了的,上下山就这一条道。再说也没有那么快,过来先玩一会儿吧!”
听见大明说,我也就放下了心,也找了块大大的石头坐了下来,认真检查了带来的干粮,还好,鸡蛋没有破掉。我无心听大明哥他们聊天,目光时不时地朝那长长山路望望。过了很长一会,远远地可以看到有人挑着柴从山岭上远远地下来。慢慢地,接着下来的人有更多了,大明哥他们也停止了玩,朝山路上眺望着,看到熟悉的人,大明哥就会大声喊到:“小旺,那是你妈,她下来了。”“小海,你爸也下来了。”过了好一会儿,大明哥也看到了他妈妈,喊着:“我妈妈也下来!”他们的大人一个个从山上下来,将柴担的柴分好后,吃几口干粮,捧几口山泉,接着就赶路回家了。大明哥身高体壮,不用分柴,直接挑起他妈妈的柴担就走了。大明妈妈看见着急的我,也不忘鼓励我一下:“麦子也长大了,可以来接妈妈的柴了。不急哈,妈妈的柴要多些,在后面等下就下来。”说完吃着干粮笑着走了。一个个伙伴就这样接上大人的柴走了,看着那一个个下来的人,都不是妈妈,我都快急哭了。健壮的大伯也从山上下来,他力气大是不用家人接柴,也不放肩,看着眼睛通红的我,“麦子,不哭,妈妈快到了,就下来了!”说完便走了。我心里便更好受些。
“麦子,你怎么来了!”不知是心太急,还泪眼迷朦,妈妈已来到跟前。
“奶奶叫我来的。”我收住了眼泪。
“等急了吧!妈妈又丢不了。”妈妈从柴担取下一串棕树的果子来,“这果子打过霜了,很甜的。”
我也打开了干粮拿出那个大大鸡蛋在妈妈面前炫耀着:“看!早上鸡下的,我捡来煮的。”
妈妈接过鸡蛋闻了闻,又放回了袋子里,抓了根红薯就着花生满足地吃了起来:“鸡蛋等下吃,这个好吃。”同时我也摘了几棕树果子扔进了嘴里,与妈妈相视而笑。
短暂的休息之后,我闹着妈妈要从柴担多分些柴下来:“你就多给我一些,我能行。”
“你第一次来,眼大肚小,等下你知道了。”妈妈没有答应了,只从柴担里分了六七根小的给我。
“真小瞧我!”我嘴里轻轻地嘟了一句,挑起柴就走。
妈妈没说话,摇了摇头笑了笑,跟上了我。
短短的一段路还好,我的脚步还算快,过了几个山弯之后,我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妈妈从后面超过了我,“慢慢来,我在前面等你!”一转弯消失在山路上。
又走了好一段路,我的走得更慢了,小小柴担沉重了起来,我不停地换肩,两个肩头被压得火辣辣地痛。受不了,我就放下歇会,走了一段路,又歇会。上岽下坡,我不知道歇了多少回了。小小的柴变成千斤重担,一粘肩头就痛。有路人看到笑着侃我:“挑不动,就丢掉几根去。”
“我才不丢呢,这柴是妈妈从深山弄出来的,一根都不能丢,丢了让别人便宜了去!”我没好声气地怼着说话的人。说是说,但肩头痛得很,压得我身体都变形了,担子也从肩上移到了背上,让背来分担压力,弓着腰咬牙前行。
不久妈妈折返了回来,接过我担子:“走吧,这段路我帮你。”
“妈,我能行的。”我不服气。妈妈没有回头,挑着担轻车熟路。来到柴担前,妈妈将我挑的柴取下三根放进了自己的柴担里,看着我竹箕里了了的三四根柴,“妈,我能行的。”我心里仍叫着劲。
“没事的,慢慢跟着走!”说着挑担走了。
竹箕里虽然只有三四根柴,但我的肩已难受其重,只能咬牙坚持,走一段路算一段路。妈妈又一次折返回来接我,把我最后的几根也收了去,还把我的竹箕与扁担一起捆挂在她柴担上,挑着奋力前行。跟着后面的我没有了开始的傲气,看着那担重重的压着瘦小的妈妈,泪水在不停地打转。
回到家里,已近黄昏。
三
“这鸡蛋叫麦子给你带去,你怎么又带回来。”奶奶埋怨着妈妈。
“你生着病更需要,我没病没痛,有吃就得,你吃吧,我来剥。”妈妈说。奶奶叫住了:“别剥了,给麦子留着吧,你没看到他因没做好事,眼睛都哭红了。”
“明天给麦子吃吧,现在他上床了,今天他可累够了,以后你就不要叫麦子来接柴了,他个子还没长开,也挑不了多少东西,他的肩今天都磨开皮了。”妈妈说。
“穷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不磨磨,肩头啥时才能硬起来。”奶奶长叹了口气,“都怪我这生病的身体,今日苦了你了,本想叫麦子接柴减轻一下,反倒给你添了负担。”
“这样吧!以后麦子来接柴先不要挑竹箕,拿根绳子就行,到时我解几根捆捆,扛着也轻松些,他扛不动了我也便于捣腾。”
“好吧,听你的!”
听着妈妈与奶奶的对话,我咬咬牙,狠狠地掐了掐不争气的肩,眼角挂着泪,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