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丽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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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段时间，我害怕电话，只要铃声一响，我就紧张，我害怕是他。他是我上级单位的领导，在位时，对我不薄。他后来退休在家，拜托我找张老板，解决拖欠款问题。这件事，他跟我打招呼，前前后后已有二年多时间。遗憾啊！至今都没有落实，我无能，我愧对，我压力很大，我害怕听到他声音。
张老板曾经做房地产生意，我们单位有栋宿舍就是他开发的。因为工作关系，老领导和我认识了他。那时，他起步早，生意做得大，很红火，在同行都小有名气；那时，他在建设银行开设了一个私人账户，专门吸收外来资金，付高额利息。
在利益面前，人是很难抵挡诱惑的。人很容易受外在环境的裹挟，被别人的意见所左右。我们这位领导同志就是这样，被他忽悠存入他私人账户十万元；而且可笑的是，他还动员另外一个老同志也存进八万元。那个老同志当时明确跟他说，我不认张老板，我只认你。我呢，无论张老板怎么做工作，我反正一个没钱，没存。
人生常态，是变幻无常。1998年，张老板工程遇到大麻烦，新任领导要重新审核工程，重新预算，最后算下来和前期方案，金额相差太大，双方争议太大，各方僵持不下，一拖两年，无法施工。加上自身管理问题，财务出现漏洞，以及其它原因，最后导致资金链彻底断裂。张老板崩盘了，负债累累，从此一蹶不振。老领导，老同志，想要回自己的钱就更加困难了。
一晃十年过去，收款始终是泡影。你找不到他的踪影，打电话总是信誓旦旦，有钱马上还，就是不还。嘴巴真是骗人的鬼，行动才是现实的真。老同志儿子要结婚，急需用钱，他和老领导同往一个院子，经常去找他，说：“只找他，只认他”。老领导被逼得无法，就想到我最合适。来电说他年纪大了，住在城里，张老板和我同住沙市方便些，交待我此事不宜声张，要我一定想办法把这个问题解决。我建议他，走法律程序，可他有顾虑，考虑太多，我无语。
借钱容易，要钱难，这就是无谓的“内耗”。我不想答应，我想推辞，可又拿不下面子，不好意思拒绝。人生的抉择有时是很困难的。从此，老同志逼他，他就催我。为此事，电话去，电话来，不知有多少次。虽然同住一个城市，但我在东头，他在西头，不知跑过多少回。身处在人群复杂的境地，要钱的滋味的确不好受。冷言冷语冷面孔，门不让进，水都没得喝。两年下来，我不知费了多少口舌，费了多少心思。最终结果白费力气。怪只能怪自己太软弱，凶狠不起来。我还不好意思把这些细节讲给老领导他们听，我只能反复重复那几句话：我见到他了，电话打通了，张老板答应有钱一定还，马上还。
为了尽快有个结果，让自己放下无谓的负担。年关，我突然袭击地跑到了张老板家。其实在此之前，我跟他通过电话，他说他在外地，可我听见有他老婆的声音，我猜想一定在撒谎。我的出现，让他很尴尬，连忙解释。我不想听，我开门见山，钱你打算什么时间还？你不能逃避，你要和他们见个面，必须给对方一个交待。要不然，我这时打电话，叫他们立即赶过来。我又说，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攒这点钱不容易，他们的钱你必须要还。应该，应该，他忙不迭地回答。他说：“这样，你选个地方，你联系他们，明天中午我请他们吃饭。”我不推辞，答应马上去办，明天中午见。临走时，他又咛嘱，环境不要太差，找个上档次的餐馆，不要喊外人。
我接着搭车到城里。在荃凤酒店定了个包间，地点离老领导他们来方便。事后，电话通知各位，特意作了交待，约定翌日11：30见面。岂知，第二天老领导他们心急，11点未到，就打电话告诉我，他们已经到了。领导都到了，我不敢怠慢，慌忙乘出租车赶过来。见面后，我把张老板的意思，向他们作了一个简单汇报。特意强调这次是他主动要求请客，要和你们见面，要给你们一个交待。当他们听到这个消息，着实高兴。忙问我，他怎么还未来？他会来吗？会，一定会，请放心，我安慰道。时针已指向11：30，他还没有出现。为了打发时间，我叫服务员，请拿菜谱点菜。我征求老领导夫妻口味，老同志夫妻口味，点了清淡，荤素搭配，十来个菜，满打满算不超过伍佰元钱。东道主未到，你应该尊重他，只好把菜单搁置一边，等他来后拍板。
他推门进来了，和他弟弟一道。他满脸堆笑，双手抱拳，不停地赔礼道歉，说迟到了，对不起。我告诉他，菜已经点好，请他过目。他将菜单一看，大声说道，我请客，怎能亏待我的贵宾，重新点。他大声吆喝服务员，把你们店最好的菜介绍一下。服务员说，龙骨炖藕汤是我店特色菜。不要，不要，他手摇个不停。野生脚鱼，好，就这个。新鲜基围虾，对，要这个……我善意提醒，不需要这么破费，随便一点。他却一本正经地反驳道，这怎么行？随便就太对不起老领异了。老领导对我工作的支持，至今铭记在心。哦，说这话，还算凭了一点良心。我似乎对他有了一丁点高看。欠钱之事，把老领导，老同志坑苦了，他确实需要用一个积极的态度来表现表现。所以，我没继续阻止。
席间，老领导到底是当过一把手，不言语，都有些不怒自威的样子。老同志板起个脸直来直去怒问，什么时间还钱？宽限一年时间，明年底一定还，张老板承诺。你几时说话算数过？十年了，你仔细想想，你许过多少回，你做的大工程，你谈的大项目，你的钱呢？你还有没有诚信？我们还能相信你吗？老领导正气凛然地训斥，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让他低下头，脸红耳赤，用带着求助的眼光望向我，希望我缓和气氛。我装着没看见，没悟性。实际上，我就是要他多听听一下对方的感受，体谅一下时方的难处。
宣泄最终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差不多了，我敬大家酒，举杯言欢。稍等，老领导言语也和缓了。席间张老板殷勤地帮这个舀汤，替那个夹菜，周全照顾到每个用餐人的感受。饭局进行到尾声，他发毒誓，说什么“不还钱，就不得好死”。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老领导，老同志选择相信了他。
这时，张老板的电话突然响起，他起身出去接电话。不一会急促进来，对大家说，失陪了，他要立即赶往江西，说有一个大项目正在谈，对方老板在那里等他。接着拉起弟，转身潇酒离开。如此，迅雷不及掩耳，我们大家都还未反映过来，我们大家都还来不及说上几句感谢话。
望着桌上杯盘狼藉，座位空空，我开始局促不安，有一种不好预感。我谎称出去方便，径直到服务台，询问我们这个“荷花”包间账单结了没有，两个服务员异口同声说没有。我接着问多少钱？服务员把账单一看，递给我，共计1580元。
真是什么光怪陆离的事情都会发生。明明白白是他要请客，他是东道主，却溜之大吉，可我拿他没辙。人性啊！暴露无遗，更是醍蝴灌顶。老领导，老同志，我怎好意思说要他们买单？剩下只能是我。真没想到良心之待，反而成了冤大头。生活果然比戏剧还要精彩百倍。
饭局上，有的人会因为一顿饭吃出感情，有的人会因为一顿饭失去朋友。真正能让人觉得尽兴的，不是饭的档次，而是人的层次。不管他是无意还是故意，他的行为则背叛着真实的意愿，他欺骗了我们。他拿人生最可贵的东西，真情来玩笑，的确聪明过了头。为了蝇头小利，丢弃了尊严，玷污了灵魂，失去了福报，不值得。
这个账单我结了，我平静地回到包间。老领导夫妻，老同志夫妻，对我都露出和蔼可亲的微笑。叫我快吃，跟我敬酒，谢我费心，谢我操劳，让我感动地觉得为他们付出值。当看到他们个个脸上流露出满意表情，我欲言又止，我不忍心将这件事讲给他们听，我不想破坏他们的好心情，我不想给他们心里蒙上阴影，我只想让他们在这一年当中是有希望，有盼头地渡过。而且我还会缄默不语，烂在肚里。我不想因这点小事，惊扰到他们。我做人原则，人这一生，无论做什么事，首先是，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站起来，端起酒杯，双手捧着，虔诚地敬他们。感谢他们信任，感恩他们给我积累福报的机会，成就了自己。我遗憾地告诉他们，我要离开本地，到深圳，到儿子那里去了。我再也不能帮忙了，心里却说，我再也不愿意和那种人打交道了。
分手回家后，憋屈的心情，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发呆。第二天晚上9点，我猜想这时他应该有空闲了吧？我拨电话过去，通了，他接了。我问，你项目谈得怎样？他说，正在谈，该项目有好大好大规模，对方老板有好高好高级别，资金投入好多好多……我心想，你尽管吹，反正我不感兴趣。谎言大于诚实，至今他都还未整明白，世上最深的套路是一个字“真”，我为他哀叹。直到最后他没说请客之事，我也没提这件事，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我们在互道晚安中挂断电话。
道德终究是一种自律。我唯一祈盼，他能兑现这次还款承诺，我就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了。
真实经历，让我懂得，人心隔肚皮，识人很难。要小心谨慎结交，远离内心阴暗的人。我们虽不会去害人，但也要学会自我保护，远离诱惑，不直接面对诱惑，如此，才不会让自己受伤。
天亮了，一轮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把暖暖的阳光撒向人间。过去的事情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被初阳蒸融了。我舒展着笑脸，拥抱快乐的一天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