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巴人

每月的3号、6号、11号，总有一个衣着肮脏的珞巴人会背着各种小玩意儿到村子里来。他大概三四十岁吧！据说是珞渝地区的。

他一年回家两次，一次在八月末九月初，一次是新年。他不在的时候，这边儿也该收获青稞或着过年了。其实相对于他，我是个更加外地的人。可是，我房东的阿佳待我真诚，并不拿我当做外人，我自己也就不拘束地把自个儿当做本地人了。我的房东有个女儿，我认她做妹妹。她叫卓玛，才七八岁的小孩子。像所有她那个年纪的小孩儿一样，很爱玩。每当珞巴人来时，她们总会围成一圈儿，边走边喊:“珞巴人来啦！珞巴人来啦！”像报信儿似的。

在所有的小孩儿里，珞巴人偏爱小卓玛。每次走时总会赠给她一些礼物。我也曾猜测，在珞巴人的家乡应该有一个和卓玛差不多的小女孩儿，机灵、活泼、爱笑，是他和他所爱的女人的孩子。他一个人在外漂泊，心里肯定是牵挂着家里的。于是，见了卓玛，当成自己的女儿去宠溺。显然，这种想法是合理的。

珞巴人每月只有那三天才来，在他不来的时候，小卓玛会经常和我提起他。她会跟我展示她从珞巴人那儿新得来的玩意儿，会问我珞巴人的好东西到底从哪儿来？有时她又猜测:那个珞巴人是不是魔术师？脱下他的帽子，念几句咒语，“砰”地一声就能变出新奇。或者又猜测他是个匠人，什么都会做，也什么都做。小卓玛甚至还想去求求他，让他造一架小飞机，卓玛想坐着飞机到海边去。她经常会撒娇地跟我说:“我还没去过海边呢？！”

没去过海边的卓玛把珞巴人看做是能够实现梦想的贵人，只是她总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忽然有一天，小卓玛跟我说，她和珞巴人成了好朋友。珞巴人答应她要带她去海边，如果他能。我不置可否，任由她高兴着。我对珞巴人的印象，总感觉他不是坏人，我也相信，如果他能，他总会带卓玛去海边的。当然还有个前提是必须得到小卓玛家长的同意。

珞巴人从来都是和善的，从未见过他和村里的哪个争吵。就算偶尔吃了亏，他也是笑一笑就罢了。因此，在村子里他似乎比我还受欢迎。这评价绝对没有半点吃醋嫉妒的意思，我保证！

可是在某个月，洛巴人突然消失了？！后来又过了很长时间，不仅孩子们想念他，就连经常买他的东西的大人也时常谈起他。

他，去哪了？！

这个疑问直到第二年夏天，珞巴人的突然出现才不被人们继续猜测了。珞巴人再一次来时，还坚持着他以前的行当。只是看上去比之前瘦弱，脸上的笑也变少了。不变的还有他对小卓玛的心，而且似乎更亲近了。

在一次谈话中，我无意间打听他的事，才知道，我之前准确猜想的他所拥有的那个和卓玛一般大小的女孩子突然害了一场病走了。连带的他的妻子也精神恍惚某一日摔下了山崖。看着他悲伤的样子，我无力安慰，幸好这时小卓玛突然出现，才稍稍平稳了他的情绪。

冬去春来，卓玛长成了大孩子。她和珞巴人的友谊还像原来似的。卓玛该成婚的时候，收到一份珞巴人的大礼——是珞巴人亲手做的一架木头材料的飞机。他许是要满足卓玛飞到海边去看海的愿望吧。只是当时他已经很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