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连载

一、

娘走了，就在昨天。我强忍着悲痛向单位请了假，回去料理她的后事。虽然，在娘生前由于某些原因，我始终无法原谅她，照顾她，并同她一起生活。但当听到这个噩耗我还是无法接受，非常难过。

当我回到家，娘的遗体就安详地躺在那张小床上。就像曾经无数个日夜，娘也安详地在那里躺着一样。我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虽然临行前我就告诉自己，没必要过分悲伤。娘已经不在了!可是，我还是癫狂似的扑倒在她的身边，想大声地喊她，吵醒她，结果却是如鲠在喉地只尽可能地张大着嘴，发出哭、嚎的声音。族叔拉着我，一边劝慰：“人死不能复生”，一边又暗自偷偷地抹眼泪。

娘出殡，已经是五天之后。在前一天，一把火将娘变成了一抔灰。火光冲天，“噼啪”声里夹杂着我的哭喊。把娘送走，我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摸着娘的遗物，流泪、发呆。在坟上，王婶子告诉我：“伢，你冤枉你娘了，她是这世上最好的女人”。

我爱娘，但也恨她。因为从小一直有人对我说——我，是个野种！

我是娘从坟地里抱出来的，他们说，我是娘的私生子。他们还说，如果没有我，一年后，娘就该嫁人了。

娘年轻的时候，是远近闻名的好姑娘。漂亮、大方、贤惠等等、等等，只要是好的形容词都能用到她的身上。于是，有好多人爱慕、仰慕，甚至提亲的人都要把外祖的门槛儿踏平。娘，是个有主意的女孩子，凡事儿从不让外祖操心。可是，整整一年，娘失踪了。

娘失踪了整整一年，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外祖甚至已经断了找到她的希望。然而突然有一天，她回来了。据一个放牛的娃娃说，她是从村东的坟地里突然钻出来的。娘回到了家，也带回了我。众人猜测我的来历，任凭外祖怎么问娘，娘也只字不说。于是，人言可畏，娘，成了众人口中的坏女人。而我，成了众人口中的野种。

再后来，娘早先订婚的夫家过来大闹，嚷着要退婚，外祖被气的发了病。族中有无赖趁机向外祖提亲，说不在乎有我这个累赘。幸好外祖再怎么生气，到底也还对娘很好。他没有答应那个无赖，否则，我的童年应该更加难过吧！没有父亲的童年，回想起来真是个噩梦。外祖在我和娘回到家的第二年就去世了。娘一个人拉扯我长大，她的辛苦不是我的笨笔可以描述的。

但我恨娘，恨她为什么要生下我。还恨那个男人（我的父亲），恨他为什么要抛弃娘，还有我。我是个野种，从小到大，只要我一出门，背后一定有人指指点点。甚至小伙伴们也都欺负我、骂我，在他们不高兴的时候，在他们恼羞成怒的时候，或者在他们得意忘形的时候。每次我都跟他们争辩，和他们打架。当有小孩子被打的时候，他们的家长总会趾高气昂地拉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可怜虫到我家找娘理论。娘总也无可奈何，她知道这并不能全都怪我，可是她也只能教训我、呵斥我。久而久之，我对娘积攒了很大意见，因此我恨娘，恨我是个野种！

娘的头七，我一个人带着祭品去给她上坟。等到了她的坟前，却发现还燃着的纸钱灰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飞舞。不知道是谁来过？娘的亲人，除了我还有谁？不过多谢有心，感到无比欣慰的是让我知道除了我，还有人记挂着我的可怜的老去的娘。

上坟回家的时候，远远看见家门大敞，我以为是我粗心走的时候没有关门。但到了家才知道确实有人来过。家里的桌子上摆着酒菜，米饭也是熟的。我很诧异，是谁来做的这顿饭？是谁轻而易举的打开了我家的门？是谁对我这样关心？思来想去，心里只出现了一个人——隔壁王婶子。

隔壁王婶子是我娘的好友，据说她们从做姑娘时就是姐妹。外祖去世以后，还和我家来往的也就只有她，我和母亲的生活也经常靠她帮扶。因此是她给我做的饭是我所能猜到的唯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