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先生传

从老藏大去往自治区图书馆，算是有两条几乎直达的公交线。其中，最为便利的是从宪法公园直接坐上8路，到博物馆站下车，下车的地方正巧是图书馆的东侧。另一条线路同样是从宪法公园出发，乘坐15路公交，到泰和文化广场站。下车后，走过民族路，便到了图书馆。平日里，每去图书馆之时，无非只这两种方式供我选择。而今次也不例外。在未等到8路之前，先来了15路车，我便随着人群挤了上去。

15路车上，人到底还是挺多的。除座位上都坐满了人以外，站着的约摸也有十几个。但到鲁固站时，下车的人颇多，几乎空下来半个车子。于是，我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又经过二三站，这个先生便大包小包地上了车。本来，车上后半几乎全是空的，可我坐的位置最是靠前，且旁边又有空位。不得已，只好让了窗口的位置给这个先生。因为约摸再有六七个站，我也应该下车了。

这个先生刚刚坐好，便一口藏式汉语地说:“我把窗子打开一下，这车上的味道不大好闻。”我未置可否，由着他自行打开了窗。他所说的车上不好闻的味道，其实也不过是有些酸腻的酥油味。就像是在布达拉宫西侧转经，那一家家挤满了的酥油店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一样。而这个先生身上，也有极其浓厚的酥油味。不知道他是嫌弃这车上的，还是嫌弃他自己的？

待打开了窗子之后，这个先生又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打报纸。那油黑发亮的报纸，几乎都折了一角。这个先生用他那紫黑紫黑的大手，将折了的角一一抚平。又从中间摊开，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这个先生的阅读可真是阅读呢！他一边儿看一边儿还用不大不小的声音给念出来，这声音正好让我听得清楚。只见，这个先生先是指着一辆汽车的图片，碎碎念道:“法拉第，法拉第。”又自言自语地交流这辆车的价值。我偷偷用眼去瞧，只见那图片上虽有汽车，不过是只在一隅。更多的是一家三口，几幢大厦。不错，那正是某个楼盘的广告。不知这个先生，是看不懂画呢？还是看不懂汉文？或是只爱好车？他的眼睛只盯着车看，也许并不见别的。不过，在我看来，那图片上的车既无标志，又无说明，实在不知道这个先生从哪里判断那是一辆“法拉第”呢？再者，“法拉第”这个车的名字我也实在陌生的很，只听说过跑车中有什么叫“法拉利”的。

后来，这个先生又翻了一版。盯着一大片文字，又碎碎念了起来。大概听他念得是关于什么佛家劝人向善的话。然而，我又偷偷瞥了一眼。那报纸上的内容，和他念出来的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似乎我所看到的同他所看到的不是同一张报纸。我们彼此就像是两个次元突然交叉起来的人。想来，这个先生大概认得汉字，只不过他所认识的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些。

又过了许久，这个先生恐是有些索然无味。他将那一打报纸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看到头。翻了几遍，又看了几遍。似乎是在寻找什么他所感兴趣的新闻，但似乎又不是。不过，同样在翻看的过程中，不时停下来。看上去认真而仔细地阅读报纸。逐字逐句念出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话，这真是让我欲笑不成，憋的难受。

虽已到了泰和文化广场站，我却有点舍不得下车。只因想再看看这个先生还能再从那打油黑发亮的报纸里读出些什么其他次元的新闻。可是，若再坐车往前走，我便离我的目的地也“相去甚远”了。不得已便下了车，只是在心底还惦念着这个先生。

当然，因不知其是何名姓，“这个先生”算是我对他的尊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