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付宝里的红包

          严树林

正月初三，小文在我家吃完晚饭，驾车返回桃花山，车子启动时小文从驾驶室探出头，微笑着挥手告辞并留下一句：“外公，我发了个红包在您支付宝”。我愣了一下，虽然没有听说谁把红包发到支付宝，但凭我对微信的了解立刻意识到，这是小文怕我不领或把红包退回而采用的一种不为一般人操作的方法。

望着小文的车汇入马路上流光溢彩的车流，我心里极度的不平静起来。

小文是我大哥的外孙女，我们应称为侄外孙女。现居东莞，春节回桃花山娘家过年后，特意抽时间来给我和老伴拜年的。

回到客厅，我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上的支付宝，点击“账单”，看到了“文芳—转账红包1000元”。

这红包不能收，一定要退给她，我在想。因为她这次来已经送了我们不轻的礼品。再说这么多年来她给予了我们很多很多，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如每年秋季，她会提醒她母亲—我侄女，为我们寄来桃花山的特产—小籽板栗；她得知外婆（我老伴）腰椎间盘突出，特从网上购了一台轻便电动清扫器寄给我们，让外婆清扫地板时不用弯腰；听说外婆有便秘的毛病，她三番五次寄来“酵素液”和“酵素粉”；我孙子到广东那边打工，她尽力给予关心照顾；平时除了电话、微信向我们嘘寒问暖外，有时还特意抽空来岳阳看望我们……

“你对外公外婆太好了”，每当我们发出感叹时，她总会说“哪里哪里！如果没有外公外婆过去的帮助，哪里会有我小文的今天”。她所说的过去我们对她们家的帮助，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

一些年纪稍大、熟悉桃花山的人都知道，八十年代桃花山的人生活很苦。山上的所谓“水田”，不少是一脚盆大一块的，插几蔸或十几蔸禾。晒垫大小的田都不多，粮食不能自给。由于交通闭塞，仅有的楠竹资源也没有得到开发利用，当地人的生活就靠手工编织竹筐、竹篮、筛子、簸箕、篾垫等一类的竹蔑制品，肩挑手提到山下的东山小镇或华容县城换取生活，因而“靠山吃山”在这里也就是个说法而已。

小文一家五口就住在桃花山，她有一姐一弟，那时正值三姐弟上小学和初中，仅每期开学时的学费就让她父母（我侄郎、侄女）无法承受。他们尽管夜以继日，拼命编制蔑货挣钱，但还是应付不了三个孩子的学费。随着孩子们陆续进入高中，学费、寄宿费、伙食费、学习资料、文具用品等费用的成倍增加，他们更是不堪重负。为了不让孩子辍学，无奈之下，我侄郎来到我教书的良心堡中学找我商量办法。

当时良心堡中学是一所规模较大的完全中学，有学生1300多人。每学期学校都要从外面采购相当数量的寄宿生床铺垫、打扫卫生的竹扫把、棕扫把和蔑凿箕等一系列物质。经合计，我带着侄郎去请求学校领导和后勤主任，看能否揽到这笔业务，没想到学校领导当场答应下来。

一连数年，每期开学前，侄郎就雇辆畜力车把学校定好的那些竹蔑用品如数送来学校。由于学校要到开学收费后才有钱支付，于是老伴同我商量后就分头找学校的同事们去借，多则二十、三十，少则三、五元，凑足学校应付给他的货款，先垫付给他拿回去，开学后我们再到学校领取这笔钱还给同事。这一则不耽误三个孩子按时入学，二则省了侄郎开学跑一趟的时间和盘缠。

小文高中毕业后到东莞打拼创业，成功取得了注册会计师和律师资格，并出色地从事这两个领域的工作。每每谈起自己的经历时，小文总是说，我没上大学，但正是凭着我高中学到的扎实文化知识，才有了后来成功的自学提升。

我和老伴从来没想到那时很平常、根本谈不上“滴水”的小举动，竟获得了小文和她们一家人的涌泉相报。

最后我想对小文说，以后再别这样了，有时间打个电话或发条微信问声好就足矣，不然外公外婆会有心理负担啊！

*本文首发《潇湘原创之家》，2022年5月12日载《岳阳晚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