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烟蒂

            严树林

这事发生在远离国土的东非乞力马扎罗山路上。　

2015年8月28日，那是我们十六人团队徒步攀登非洲第一高峰一一乞力马扎罗山的第一天。这天的行程目标是从海拔1828米的入山口，进发至海拔3020米、距离约8公里的第一个帐篷营地——达玛查姆营地。尽管山路坡度不太陡，但对人的体力消耗很大。

沙砾石的山路，窄窄宽宽，曲曲弯弯。除了其他国家一些像我们这样的徒步登山者及为登山队服务的黑人背夫外，再无别的行人。因此山间除了些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外，很是幽静。这不禁使我想起诗人王籍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诗句。这里植被茂盛，除了裸露或部分裸露的山路，到处都是一片绿，简直就是一个绿色王国。行走在这样的热带雨林中，谁都不想放过这清新而滋润肺腑的空气，时不时驻足仰头拼命的吸它几口。

当我们行进至约三分之一的路段时，一位实在憋不住烟瘾的队友终于看准了一处较开阔的山路，想在路旁休息一会儿，过把烟瘾后再走。我们几个队友也只好停下来陪他。他找了路旁一处隆起的地方坐下，我们几个人也在他附近各找了个位置坐下。

   坐定后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挺好，暂没人经过。便小心的从运动裤口袋里摸出一包黑芙蓉。他没有立即将烟从烟盒中抽出，而是先将烟盒的开口凑到鼻前闻了闻，再从里面抽出一支带有黄色过滤嘴的香烟，用打火机点燃，连续猛抽了两口，扭了扭脖子望着我们几个笑了笑。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我看得出，他一定在鄙视我们：你们这几个家伙连烟都不会抽，这叫什么享受生活。

不一会儿功夫，他手指间夹着的那支烟眼看就没了，他看了我们一眼后深吸了一口，用两根手指紧捏烟蒂在地上转了几下，随手丢在脚旁，可他立刻又感到哪儿有些不对劲。山路两边除了树上掉落下来的细枝、树叶和少许枯黄的野草这些原本就属于自然生态中东西外，丝毫没有人类掺和的痕迹，实在是太干净了，他猛然意识到。于是伸手把烟蒂捡起，慢慢的将它埋进身旁的一处松土里。正当他为自己的杰作感到满意时，陪同后面部分队友一同走来的一位黑人背夫，在离他不远处已将他的“表演”看得一清二楚。

那位黑人背夫走到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只望他笑了笑。此刻他并不知道那位黑人径直走向他是为什么。他也望着那位黑人笑了笑。那位黑人俯下身子，用手指轻轻扒开那埋有烟蒂的松土，取出烟蒂，然后放进随身携带的塑料袋中。这时我们一个个都愣住了，当我们立马反应过来时，大家竟不约而同的从坐地上弹起，直立后向那位黑人背夫深深的鞠了一躬。黑人背夫微笑着向我们点了点头，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懂，但其中一句thank you（谢谢）我倒是听得很真切。因为这句thank you连同hello，Good morning等日常打招呼和问好的口语是出国前必做的功课。

黑人背夫的举动太震撼我们了。可为什么埋在松土里的烟蒂一定要扒出呢，我有些纳闷。想来想去，唯一的原因可能是怕雨水把它冲刷出来裸露在地面上吧。

我们陪“烟枪”队友继续向营地行进，这烟蒂的事自然成了一路上的谈笑主题。有队友说，只有这位黑人背夫才可称得上世界级的环保老师；也有队友说，烟蒂这事应该作为一个典型个案写入环保教材；还有队友说，靠山吃山，保护山路的清洁，让更多人来这里徒步、爬山，这关系到他们的生计。我觉得他们说的都对，出发前我对非洲的荒蛮和不卫生等想象此时已荡然无存了。

下午四时多抵达营地，这事很快在队友们中传开了，一个个都啧啧的竖起大拇指称赞那位黑人背夫。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这一只烟蒂的事，不知是否值得我们每一个国人，尤其是旅游区的人们深深的思考。

*本文2020年6月16日《潇湘原创之家》刊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