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草莓

说起草莓，最好的味道在我的记忆深处。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工作在秦岭深处的矿山坑口。这里的人们习惯把这个地方称为“工区”。离开工区已经近二十年了。对工区的记忆总是令人魂牵梦绕。每年春季，结伴采草莓的场景，最令人难以忘怀。 

一年中，山里有很多野果可以采摘。草莓是最早成熟的野果。每年春天，蜗居了一个冬天的随矿家属和孩子们，相约起来，三三两两上山采草莓。蜿蜒的山路上顿时热闹起来，人流络绎不绝，追打嬉笑，演绎一道最为壮观浪漫的风景。 

野生的草莓，分布很广。草莓悄悄躲在漫山的植被里。人们需要走近它，俯下身，或蹲下来，它才朝你眨眼睛。有些害羞的草莓，藏在叶子的下面，仿佛和你捉迷藏。有时你明明看见前方有一颗草莓，可你找呀找，仿佛瞬间躲跑了似得，就是找不到。这时，人们会屏住呼吸，悄悄地，慢慢地拨动每一颗叶子。当你突然发现它的时候，心里怦怦然，一丝激动涌上心头，喜上眉梢。 

春天里，万木翠绿，山花烂漫。采草莓的人们遍布在山坡上，星星点点。那来回走到的，花花绿绿的服饰才是春天里最令人心动的美景。 

傍晚，采草莓的人们陆续返回工区。孩子们争相向大人汇报着他们的胜利成果。每当我放下一天的工作，看着家属们忙着给老公打水，做饭。孩子们满工区地跑来跑去，分享他们的草莓。听着孩子们的嬉闹声和大人们和蔼的赞美声，这是一副多么壮美和谐的画面！我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美的声音！比清晨里清脆的鸟鸣更悦耳。 

在儿子很小的时候，我和父亲带他在工区住过一年时间。我白天工作忙，没时间带孩子。一般都是父亲照管着。但父亲还要忙小卖铺的事。像采草莓这样的活动，我和父亲很少陪他，一般都是让阿姨们带了去。 

“爸，晚饭后陪我去采草莓吧，我知道哪里草莓最多！我采的草莓可甜了！”孩子眨巴着眼睛，哀求着我。 

儿子很懂事。知道我和爷爷都忙，平常轻易不说这样的话。看着儿子期盼的眼神，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我爽快地答应他了。很久没有陪儿子玩了。也从来没有带他采草莓。 

儿子高兴地在前面带路，小手拉着我，不停地喊我，“快点快点！我带你去草莓最多的地方！他们都不知道呢，我可不告诉他们，他们知道了就采没了，爸爸，是不？” 

半路上，他突然跑到路边的草丛中。蹲下，摘下一颗草莓。那是一颗很小，很不起眼的草莓，白里透红，但很鲜活。儿子用两个手指捏着，送到我嘴边。 

“爸爸，尝尝我采的草莓！”

       我一张开嘴，他就把草莓塞进我嘴里。 

我用舌尖反复翻转着嘴里的草莓，仔细品味，久久不忍下咽。

“好吃！真好吃！”

这时，我的眼圈早已湿润。尽管嘴里还有一丝酸甜，但心里早已五味杂陈。这是我尝到世上最好吃的草莓。酸甜适度，回味无穷!

别人都是大人带孩子采草莓，而我却是被孩子带着。想到这些，心中掠过一阵酸楚。儿子兴奋的情绪，早已感染了我。我也和他一起，寻找，采摘……

直到太阳落山，我们才满载而归。回家的路上，儿子一路唱着《小红帽》。

“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

……”

其实，儿子采草莓也不是多么专注。不停和我说话，唱儿歌，讲小伙伴的事。也提问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我就认真地回答他。慢慢地，我知道了他学的几首儿歌。知道他在工区最好的小伙伴是谁，还知道了孩子们给工区的每一条小狗都起了名字。 

那天，儿子给我说了好多话。自己整天忙于工作，不知道儿子的世界原来是那样的丰富多彩！

从那以后，我尽量抽时间，带儿子一起上山采草莓。每一次，都到太阳落山，我们才返回。采的草莓一次比一次少，和儿子交流却越来越多。 

现在，在西安的超市里，经常看到又红又大的草莓。偶尔买了吃几颗，总找不到工区野草莓的味道。西安周边，每年也搞草莓采摘节。朋友约我，我每次都婉言拒绝。人工栽培草莓，可以使其长得鲜红、个大、好看，却不能复制野生草莓的原汁原味。

每一次想起工区，就想到采草莓的场景。就想起儿子塞进我嘴里的那颗草莓！

那其中的滋味，在记忆深处，无可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