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寮顶村,我与她有着十几年的感情纽带,牵合在一起。在我刚出生满月后的第六天,母亲就带着我从老家洞头村前往垄头村的县供销联社垄头商店上班。几个月后,母亲从垄头商店调到寮顶商店,店址就在东边小学附近的一栋民房里。
我小学5年,都在寮顶小学读书。它是我步入知识长廊,开启人生之门的第一座母校。小学毕业后,去中仑中学读初中,是占用寮顶村的学生名额,由庄明远校长安排的。当年升学读书,往往要凭户口所在地或家庭成份。由此说来,我是开了后门才得于读上初中的。(此事直到这次寮顶之行,和母亲聊天时才知道)。
读小学时,老师喊声上课了,同学们从座位上齐刷刷站起来,念着毛主席语录。有时候夜间,我们几个小同学手举着红宝书,排着小队,从学校门口出发,到附近的民房转一圈,一边喊口号一边走,觉得挺认真的,又好玩。
原本下午约老朋友张先生喝茶,他却发来了一条短信:“下午2点,在(店顶)三叉路口那个凉亭见面,和作家协会的几个美女去寮顶采风,你要去不?”我一见“寮顶”二字,大脑里马上勾起儿时的回忆;二听有美女作家同行,便没有一丝犹豫和怠慢。飞快地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打上几个字:“好的。”
按约定时间,我俩见了面。坐上的士,小车从后寮公路转入一条田间小路,刚好可以单行一部车。两边尽是农田,可见三三两两菜农在田垦上忙碌着。塑棚里种着瓜果蔬菜。又爬上一段山坡,车子到了村委会办公楼,不见人影。今天是星期日,不上班。原来,我们走错地方了。集合点,在村书记家里。
天上下着毛毛雨,带着丝丝春天的气息;公路两侧,一栋栋民房如同别墅,现代风格,气派十足;路边花草茂盛,修剪整齐;有一盆金黄色的百合花,在一家院子里的花丛中绽放,格外引人注目。
记得当年,家里用水,都是我挑着两个小水桶到靠近岙仔村的“那边坑”挑水。有时,也到商店下面坡的那口老水井。还有去北岙后买煤炭,到娘娘庙粮站买米,上山砍柴刺树叶。一到暑假,我就约上几位小伙伴,拿着锄头去双龙沙滩爬蛤蜊,到海边游泳;跟着同学去放牛,上山找草莓、摘山楂、掏鸟窝,去水库钓魚。玩得不亦乐乎。有一次,和小伙伴们上山打野战,不小心从岸上跑下坡,身子一时失去平衡,一头撞上一块大岩石,前额都凹了进去,流了许多血。后来,去西边,找部队,是解放军叔叔帮忙缝了5针。至今记忆犹新。
说来也凑巧,寮顶村大部分人是回族,姓郭,我妈也姓郭。这样一来,时间久了,村里不管老少年幼,到商店里买东西,叫我妈都叫阿姑。我妈也不认什么辈分,有人喊,就答应,因此人缘特别好。以至每逢渔汛期,渔民出海归来,总会有人抓几条鱼,让我们尝尝鲜;时令瓜菜,也常常送一份上门。
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到岭头部队看电影。那是听大人说今晚部队放电影,都巴不得早点放学。晚饭后,就急匆匆拿张条椅去占位置。什么《地道战》、《平原游击队》、《小兵张嘎》等等。夏天,提把蒲扇,扇风又驱蚊;冬天,母亲会把我包裹着严实,大衣、围巾、口罩,怕冻着。看了这村,又去那村,百看不厌。
我和张先生到达村书记家门口,原来是她——陈素娟。约在我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寮顶商店从东边搬迁到西边的一栋民房,就是她的家。母亲一直到退休,在寮顶村一呆就是十几年。当时,她才七八岁的小姑娘。记忆中,她父亲是村干部,妈妈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儿,还有两个弟弟。
我初中读书,距离老家洞头村近,寮顶就少来了。后来去了海南三亚工作。偶尔回洞头探亲,也难得与她在路上见过一两次面。但今日相逢,真是巧合。又见到昔日的几位文友,其乐融融。
在她那宽敞明亮的大宅里,她爱人从楼上下来。我们四十几年没见面,在路上是肯定认不出来。他从一个农村小伙子,变成了一位有成就、有实力的企业家。寒暄一番后,我们十几个新老朋友,围成一桌,听这位身穿蓝色连衣裙,打扮入时的女书记,谈了一些有关村里的工作计划;她给客人们泡茶递水,十分热情,也健谈。
她说:现已建成一间东北风格的民宿及蒙古的包厢。发展民宿,搞农家乐餐饮,借用回族村的优势,带动村民致富。今后在条件成熟时,利用村民的旧老房子,加于改造利用,修建五十几个具有民族持色的建筑物。诚然,这些年来,在上几任村委会的努力,以及区政府的帮扶下,回族村寮顶确实大为改观,让人刮目相看。从绿化,环境卫生,建筑风格,人文景观等等。
尔后,我们冒着小雨,撑着雨伞,到村里四周参观一番。旧地重游,时过境迁,别有一番感慨。我看到了,竖立在路边红色宣传栏里的几个熟悉名字和几张照片,那是我小学和初中的同学。虽几十年没见面,但一睹其容,马上忆起。感谢他们,为家乡建设出谋划策,尽心尽力……
偶见屋后田边野生一桃树,满树粉红色的桃子,大家不禁动手摘了几颗。吃上一口,满嘴甘甜。李子树正在结果,还不到采摘的时候。教书育人,何愁不桃李满天下。
女书记带着我们一行,进入一个防空洞。她介绍,今后这里搞旅游开发,可是一景。防空洞,是部队的,如今和平年代,早已荒废不用。现已把大扇沉重钢门卸下,每段相隔的墙门也打通。拱形的顶上,安装着一条LED白色彩带,一路通明。
小时候,我和伙伴们手拿着蜡烛或火柴,从东边沿着墙壁摸到西边,再从西边原路返回。胆子也大,洞里黑不溜秋,虽是提心吊胆,但每次都挺了过来,也勇敢。
坐在村口一处用木板搭建起来,装饰一新的观景台。见天色朦胧,雨水飘逸,海天一色。众人自娱自乐,当起模特,拿出手机,拍照了起来。看左侧一排民房,是旧房。我依稀记得,当年住的主人名字。现大部分人去楼空,老人没几个,年轻人都往城市里跑了;那只凶猛吓人的狼狗,是否安在?
突然间我想起,在我读初中的那些年(我姐姐早已嫁给岙仔村),我经常会在星期六从洞头村跑过来,和外甥们爬到家后面的山上玩耍。发现这座山,有一块大岩石,高度有我个子的三四个那么高,站在不远处观看,形状就如鲁迅先生的头像。浓眉,犀利的双眼,高挺鼻子下浓密的胡子;紧闭着双唇,坚毅的下巴。形象惟妙惟肖,逼真,让人浮想联翩。他昂首眺望,远方的大海。颇有“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之慨。更奇妙的是,在他的耳朵部位,因流水的痕迹,宛如祥林嫂拄着拐杖的图像。我们几次想攀爬上岩石,因太陡峭而放弃。
1975年那段时间,山上的树林,被村民一砍而光,山顶光溜溜,这座岩石尤其突兀明显。新老两派武装冲突,枪声不断,炮火连天,民众受难,树木也遭殃。
也许,当时在初中课文上,读过鲁迅先生的小说,如阿Q正传,孔乙己,祥林嫂等等。脑子里有个故事印象和人物形象,一旦遇见类似的场景和物体,就有了联想。恐怕当时就是这个缘故。后来又去了绍兴,参观了鲁迅先生的故居,更增加了这种印象。
前两年,和几个文友偶尔谈起此事,大家一时兴起,驱车前往观看。无奈如今,封山育林,禁止砍伐,大岩石淹没其中,不见踪影。众人也不敢爬山,只好作罢。希望有一天,重现鲁迅先生石崖,有幸目睹,则是一件喜事。山上可建公园,让民众休闲游览,让寮顶村再添一景。
这份故土,喝着她的水长大,从这里接受启蒙教育,走向社会;她必将烙印在我的心坎里,长存于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