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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海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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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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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染拓碌河——中篇小说之二连载

.17.火烧橡胶林

过了金凤山原始热带雨林,紧挨着拓碌河的西南边山腰上,有一片人工栽种的橡胶林。

琼岛原先是没有种植橡胶的。有一个南洋归侨,看了琼岛的气候条件和东南亚的国家很相似,就试种一批。结果,成活率极高生长良好。于是,羊家村就大量引进这种树,栽种了几千亩。如今,橡胶林正是采胶的季节。

胶农先在树杆上、离地面约一米高的位置,用胶刀割开一条与树身平行、与地面垂直的切口,再向下斜旋着割出一条线,用一节竹子或带槽的木条,插在开口处固定好,白白的胶汁就流出来了。装满一桶挑回去,放在炼成台上加工,就成了一块块塑胶了。然后村里统一安排收购,统一销售。一次采胶下来,家家户户都有收益,是一笔稳定的经济来源。

展鹰带着三十个兄弟在橡胶林。

因为要打战,原先的胶农摇身一变,都成了战士。现在橡胶林空无一人,只有散落在树底下的那些木桶,还有几堆修整后的残枝败叶。

展鹰等人在橡胶林各处堆放一些干草,又点燃了一部分树枝和稻草,让水牛拉着,在林中来回走动。这些半湿不干的草木,燃烧起来带着一股股浓浓的白烟。这道道浓烟,随风飘荡,逐渐弥漫了橡胶林。

乍看,这片橡胶林烟雾缭绕,朦朦胧胧,展鹰想要的就是这种让人琢磨不透的效果。

这片橡胶林,是日军进入羊家村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

大田一郎重整部队,带领大队人马穿过原始森林,眼前豁然开朗。只见开阔的草地上,一排排高大又整齐的橡胶林淹没在葱翠的绿色中。透过这一片橡胶树的空隙,羊家村依稀可见。

“嘿嘿嘿”,大佐得意地笑了起来,又眯起他的小眼睛,“这回,看你这帮羊家土匪往哪里逃?”

话音刚落,大佐看见橡胶林里腾起一团团烟雾。从这些烟雾中,泄透出一股寒气和杀机,有一种不祥之兆。

他命令桥木带领一队士兵前往侦察,又用望远镜追着桥木的身影瞭望。许久,桥木回来报告,林中空无一人,只有许多堆杂草在燃烧。

大田一郎担心橡胶林里有埋伏,立即命令炮兵,瞄准橡胶林。他要用炸弹,炸出一条通往羊家村的安全和胜利之路。

十几门野炮、迫击炮一齐轰鸣,橡胶林里硝烟弥漫、弹片纷飞,爆炸声此起彼伏,只炸得橡胶树一棵棵倒下,火光四起。

经过几次交战,大田一郎也多少摸清了羊家兵的用兵手法,即利用地形地貌优势进行作战,几乎不敢与日军大部队进行正面的较量。所以,他现在就要用大队人马,集中进攻,兵临城下,威逼羊家兵与其交锋。他不希望猫抓老鼠那样躲躲藏藏的游戏,他宁愿敌军孤注一掷地冲上来,与自己痛痛快快地撕杀一番见输赢。

炮声过后,大田一郎从腰间抽出指挥刀,高喊:“突击鸡鸡!”j日军气势汹汹地冲向橡胶林,羊家村危在旦夕。

大田一郎身先士卒,一头扎进橡胶林。

橡胶林里,空空荡荡,显得异常地安静。偶尔听到横七竖八烧焦的树枝发出的迸裂声音,掺杂着空中飘落的叶子轻微的沙沙响;静谧得只有空气在缓缓的流动,寂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这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宁静;只有日军的脚步声在树林里回荡。

一股又一股的浓烟从橡胶林四周的地面上渐渐升起,并迅速扩散;刚才能见度可达三五十米的距离,一会儿功夫就连十几米也看不清楚了。不知道哪棵是树?哪个是人?

凭他科班出身所学到的军事知识和历次作战经验来看,目前的处境十分危险。在可能迷失方向、判断不清敌方的情况下,身陷这种森林里行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担心敌方用火攻。

大佐一想到这里,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不禁浑身起鸡皮疙瘩。他马上叫来传令兵,命令部队停止前进,全速后退。

然而,为时已晚,不知从哪儿射来的几十支火箭从天而降,有些箭头还包扎着硝石、硫磺和炸药。火箭所到之处,橡胶林、地上干燥的枯叶和稻草见火就着;有一些火箭直接射在士兵身上,那像烤鸭一般的灼痛,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怪自己长错娘胎,生错国度。浓烟熏得日军像一群无头苍蝇一样地分不清东南西北,烈火烧烤得士兵无处藏身。从空中看,橡胶林变成了一片火海,人间炼狱……

大火过后,大田一郎才率领部队窜过橡胶林,安营扎寨。清点一下人数,阵亡、伤残几十人,枪械辎重丢失无数。这回,大佐才感到部队元气大伤、士气低落,不由悲从心来。

这也许就是自己从军以来最狼狈、最不光彩、最耻辱的一次战斗。两百多号人,配备现代化的精良武器,竟然打不过几百个用土枪武装起来的羊家兵。天时、地利、人和,均与我不利,正像拿破仑说的,战局瞬息万变,拿破仑也有滑铁卢的时候。看来,对付羊家兵,要从长计议,非一朝一夕能够决定的。

但是,根据目前战况分析,我军明显是胜利者,节节逼进羊家村。损兵折将在战场上毕竟是在所难免,只要达到清剿羊家村的目地,哪怕自己为国捐躯,也是值得的。

他想着,又有一股武士道精神和力量支撑了。他把桥木大尉等几个幕僚召集过来,把部队集合起来,他训教道:“大日本天皇陛下的勇士们,今日之战,异常艰难和困苦,使皇军损失了许多优秀士兵。但是,皇军也消灭了大部分羊家土匪。明日攻城,皇军必定胜利!”

j日语,冲锋的意思

.18.众志成城

展鹰带着一帮兄弟一把火烧了敌人,但也不敢恋战,按照村长的计划,后撤至拓碌河东岸——羊家村,与大部队汇合了。

拓碌河,是琼岛一条源远流长的河流。它北起五指山,七拐八弯流过拓碌岭西部,再从钓鱼岭西南边出海口汇入大海。

这条拓碌河,是当年羊家前辈为抗洪而修建的。靠近村子的这段河道长有一千多米,宽近五六米,两岸堤墙高一米。堤坝顶部,则是用一米多长的花岗岩大理石,每隔二十来公分横排过去,乍一看,就像倒放着的梳子,空隙处流淌着潺潺河水。行人来往,畅通无阻。堤坝内,水深好几米,清澈可见鱼虾游来游去;堤坝外,则是浅水沟,挽起裤脚就可过河。

再说羊家村,当年用拓碌河岩石建起城墙的确是个壮举。这城墙有二十几公里,围绕着羊家村而建。它高度三米,厚度约一米,呈塔形结构。建有瞭望台,观察窗口等。城墙外,围绕着一条大水沟,其深两米,宽四米,主要功能是灌溉农田。东西两个城门,放下大木板人蓄才能通行。平日里 ,这东西门都是敞开着,迎着八方来客。

新月如弯钩,远远地挂在深墨色的天际,满天的星星宛如一只只萤火虫,一闪又一闪着微弱的亮光;树叶一动也不动,好像一切都凝固了,只听的拓碌河潺潺的流水声……

村长带着玉鹭、展鹰等几个弟子,借助昏暗的光线,从东门一路巡视到西门。他安排二弟羊志武负责守卫东门。东门的南边,是原始森林,有一小道可通官原村和王下村。这些小路,弯来拐去,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往往会迷路。因此,就让二弟带着二十几个弟子守卫,防止鬼子从东门进犯。

西门,则是羊家村的对外交通要道。从种植橡胶、热带水果采摘、农作物耕作到渔业生产,都是通过它到对岸,然后到琼岛各地。橡胶林,中间仅相隔拓碌河;通过拓碌河,就是羊家村了。

展鹏镇守西门。

村长有意把守卫西大门的重任交给儿子,他相信儿子,就像相信自己。他处事机灵、智多谋、作敢为,颇有男子汉气魄。在这大敌当前,就是要让他锻炼成长。

站在西门城墙上,他说:“拓碌河对岸就是鬼子,明天他们必然发起进攻,羊家村危在旦夕。”

展鹏看见父亲如此伤感,说:“阿爸你放心,人在村在,我们大家与羊家村共存亡!”

“几次和鬼子交过手,鬼子也就这个屌样,没什么了不起的!”振民不屑一顾地说。他突然想起什么事,一拍大腿,“羊叔,我现在马上回黎村搬救兵。大难当头,我们黎族人不能袖手旁观啊!”

“好,人多力量大!”玉鹭说。

“那我现在就动身,羊叔,我去了。”

“振民,那就拜托你了!”羊村长紧握着振民的双手,说,“你快去快回,一路小心!”

玉鹭送走振民,站在父亲旁边,闷闷不乐,心里堵得慌,直想流眼泪,自己一时也觉得莫名其妙。

这时,杨志武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符策力过来了!”

村长看见符策力带领着一支三十几人的队伍过来了。

符策力何许人也,就是那个南洋客。

他现在梅山游击队。前几天得到情报,日军要扫荡羊家村,他和游击队长一商量,决定增援羊家村。

村长看到策力带人前来支持,真是百感交集,在这关键时刻,只有肝胆相照的兄弟,才会伸出援助之手,患难之际见真情啊!

他交给策力一个任务:今晚悄悄渡过拓碌河,潜伏在金凤山的东侧,一旦敌人兵败撤退,就揍他一顿。策力领命而去。

不久,展强带着一名苗族人打扮的中年人过来。村长笑道:“张大哥,久违了!”

来者是展强的岳父大人,远在二十几里外山区的苗族头领张大山。张大山虽是农村人,自身没读过什么书,摔倒也不知爬字一个,但对子女的教育还是用心的。他早知羊家村生活安逸,好学成风,就把他唯一的闺女送来这里读书。当时,展强和她正好是同窗同学。后来,两个人都长大了,再后来,两小无猜的同学就变成夫妻。

“老羊啊,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通知我一下,你还认我是兄弟吗?”张大山说话嗓门高,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责备和关爱,“打鬼子我也有一份责任啊!更不要说保卫羊家村啦!”

“打战非儿戏,我怕连累大家——”羊村长说。

“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今天带着咱村里二十几条壮汉,全部由你调度,杀他个狗日的!”

“好,好大哥!请受小弟一拜!”羊村长深深一鞠躬。

两人客套一番,就言归正传。村长对展强说:“阿强,你带十几个兄弟配合你岳父,现在就出村子,渡过拓碌河,在拓碌河上游那片林子里潜伏起来。一来防止鬼子从拓碌河西岸上游偷袭我们;二来也可照应羊家村。明早鬼子必用炮火轰击我们,村里不能待多人,以免伤及无辜。”

他又对展鹰说:“鹰儿,你带领三十人,潜伏在拓碌河下游的那一片红树林。你们两支队伍要记住,敌人过河时,一定要按兵不动,不要太早暴露目标;鬼子攻打城墙时,你们就从左右两侧夹击。还有,如果有鬼子从你们那里偷袭渡河,你们坚决反击。”

两支队伍又领命去了……

猛地,玉鹭的那两只白虎黑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咬住玉鹭的裤脚不松开,直往外拖。这种反常现象,让玉鹭顿时感到心慌意乱。难道刚才心里一直不舒服,那种莫名的烦恼和悲伤和这个有某种心灵感应?

两只狗松开口,转身就往外跑,玉鹭紧跟着,才急行一段路,玉鹭远远就看见几个人急匆匆地赶过来。她定睛一看,是铁匠背着爷爷,还有一个人抱着妹妹燕子。

玉鹭知道大事不妙,哭丧着脸,问道:“铁匠哥,爷爷妹妹怎么啦?”

铁匠一边哭一边说:“被鬼子——打死了……”

玉鹭哭喊着爷爷和妹妹,整个人瘫软在地,不省人事,晕过去了……

.19. 羊家村保卫战

早晨,天空的云层很低,显得异常灰暗和沉重;原始森林那一片起雾了,如白纱一般的掠过橡胶林,飘过拓碌河,扑向羊家村。忽而一阵风儿吹过,下起了毛毛雨……

大田一郎站在拓碌河西岸,用望远镜巡视一番羊家村,不禁皱起眉头,满心狐疑。

平日里,在这个时段,应该是农民下地干活、村妇做饭、鸡啼狗吠,却怎么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羊家人连夜迁移,留下一座空城?昨晚接士兵报告,羊家村漆黑一片,东西门都有人群向外移动。大田一郎暗自庆幸,羊家村看我皇军大兵压境,临阵逃跑,省得花我一兵一卒,岂不好事!

但也不尽然,这是羊家兵的老巢,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几次的双方武力博弈,让大田一郎领教了羊家人的厉害,他现在万万不敢轻敌。

无论如何,不管羊家兵有多少阴谋诡计,大田一郎是势在必得,攻下羊家村,利用皇军的先进武器装备和武士道精神,找回昔日战无不胜的雄风!

他命令炮兵,轰炸羊家村。刹时,步兵炮、迫击炮,发发炮弹飞向目标,羊家村硝烟弥漫,炮声雷鸣……

日军的炮弹如暴风雨一般倾泻而下,有炮弹落在房屋上,把石墙打个大洞,坍塌下来;椰子树被拦腰炸断,燃起熊熊大火;白鹭惊恐地漫天四散,街上的鸡犬到处乱窜……

羊家兵躲藏在围墙后面,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炸中了在掩体里的战士,血肉横飞……

玉鹭、小娟、阿娜等人,用担架抬着重伤病员,赶往学校,学校变成临时战地医院;又有人搀扶着伤病员进来……

炮声一停止,鬼子开始进攻。

一排排日军成梯队形猫着腰前进,有部分士兵还扛着临时搭成的木梯子;从拓碌河西岸跳下,涉水过河……大田一郎观察这一举一动。日军已跨过河道中心线,完全暴露在敌方武器的有效射程之内。有的爬上岸,距离围墙不足四五十米……

战场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一切都静止,凝固,只有士兵趟水的脚步声……大田一郎紧张得连心脏都要跳出来。他简直不敢想象,换成他指挥,在敌军过河之时是最佳战斗时机,而眼前的安静,他快要发疯了。

他命令第二梯队士兵快速跟进……大部分日军都上岸了,开始成扇形往城墙推进。

展鹏在围墙的小窗后面,密切注视着敌人的一举一动。

铁匠按捺不住,说:“展鹏,开火吧!”

“不急不急,还不到时候。”展鹏说,“鬼子目前还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我们要按兵不动。再者,我们的长火铳不及鬼子的步枪,要把鬼子引到我们最有利的距离才打!”

鬼子越来越近,展鹏认为时机成熟,一声怒吼:“打!”瞬时,从城墙里扔出无数的手榴弹、山猪炮;从城墙的射击洞口,喷发出一团团火焰。铁匠地下室那两座日军92式75mm步兵炮,及94式90mm轻迫击炮,也终于到了施展其威力的时候了。

在猛烈的炮火面前,鬼子倒下一批,撤退了。

又一轮炮弹呼啸而过在城墙内爆炸,显然比第一轮更密集更持久。其中几发炮弹,相继击中了西大门,把整个木质大门都炸飞了,围墙也坍塌了。

鬼子进行了第二次冲锋。

这回,展鹏指挥大家一起开火。如果说,第一次接近敌人再打,有隐蔽自己的实力之说;第二次,就完全不必要了。现在的最佳方案,就是消灭敌人在河床里。

鬼子相继中弹而亡,鲜血染红了拓碌河;后面的鬼子,踩着前面的尸体,嚎叫着冲过来。就像山间的蚂蚁,前赴后续,视死如归,好恐怖的一幕景象。

鬼子搭上木梯,冲过护城河,凶神恶煞地从破损的西门涌了进去。

展鹏、铁匠带领的羊家兵与日军在这道围墙内外,展开了一场近距离的生死白刃战。村长、志武也从东门赶过来,玉鹭带着姐妹也投入战斗。

这是一场生死大博斗,敌我双方都为荣誉而战。一方是保家卫国的正义之师,一方是侵略成性的邪恶之徒……

忽然,日军后方有骚动,左右两侧混乱。

原来,振民带领的黎族兄弟及时赶到,突袭了鬼子的炮兵阵地;展强和张大山率领的苗族兄弟从右侧杀进;展鹰等羊家军从左翼进攻;日军前后左右四面受敌,一时成了瓮中之鳖。战况急转直下,鬼子全线溃败……

大田一郎带着一部残兵败将撤退了。

现在,他一刻都不想停留在这片充满火药味,给他带来无限耻辱和恶梦的战场。胜败乃兵家之常事。他相信自己,有一天还会和羊家兵大干一场;他就不相信,大日本皇军会对付不了区区一个羊家村?

前面枪声大作,桥木大尉飞跑过来,“报告大佐,前方发现一股敌人。我们后退受阻!”

在靠近金凤山附近的一个山头上,有几十道黑洞洞的枪口吐着火舌,已有几个士兵倒下了。

“老石,这又是羊家军?”大佐身心疲惫地说,现在一提起羊家兵,他的下意识就产生了一种莫名地恐惧感。

“太君,我看不像羊家兵,羊家没有如此多的兵力。”老石说。

其实,伏击日军的这支部队是符策力的游击队。符策力按照村长的布置在这里恭候鬼子多时了。

日军边抵抗边逃跑,来到钓鱼石桥边。过了这条桥,钓鱼岭就在面前。大田一郎坐在桥头喘着粗气,脸色青白,虚汗从额头上一串串往下流。

“刚才和游击队的交火,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皇军明显吃亏了。幸亏在警卫的保护下跑得快,或者小命难保。一支屡建奇功的部队,只剩下区区几十号人,而且又是受伤少腿断胳膊的,实乃奇耻大辱啊!”大佐想,“今日与羊家兵之战,如果中国军队都这么厉害,这么齐心协力,这么同仇敌忾。日本皇军,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侵犯中国一寸领土啊。有时候,我们在遇到困难和挫折时,往往会迁怒于人,而不从自身找缺陷。蚊子叮人都要看皮肤闻气味呢!”

日军有个惯例,与国军交战,带上伪军当先锋;与共军或游击队打仗,就用自己的兵力;这场与羊家兵之战,悉数动用自家部队。由此可见,日军十分重视这场战斗,对羊家兵还是有所了解。只不过,仍然低估了羊家兵的真正实力。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

天色已晚,前方又出现一队人马;大田一郎听着,吓了一大跳,全身瘫软,这回自己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20.心腹之患

临近一看,是驻守在钓鱼岭的部下接应他来了。

这一役,以羊家兵保卫羊家村的胜利、以日军的战败而宣告结束。

但是,日军仍然驻扎在钓鱼岭,羊家人能熟视无睹吗?羊家兵是或有新的破敌计策……

原始森林和卫城之役,羊家兵缴获了大量的武器装备,如野炮、迫击炮、轻重机枪等。如果再算上铁匠的那些兵器,简直就是一个正规部队的武器装备了。

羊家祠堂明德厅,村长召集大家议事。会场一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在思考着同样一个问题。

羊村长一边抽着水烟,一边说:“目前的情况大家都知道,鬼子霸占钓鱼岭已有一段时间了,害得我们不得安宁。请大伙想想办法,有何破敌良策。”

振民说:“我看,我们只能智取,不能硬攻。如果一时攻不下钓鱼岭,大本营鬼子及时出动,我们就会两面受敌。”

羊志武说:“我们可以走拓碌岭,到王下乡,再到钓鱼岭东面的海边。鬼子怎么也不会料到,我们会走这条路。而且这条路只有打猎的人才知道。不过,需要七八天时间才能到达。人员也不能多,善于隐蔽。”

大家踊跃发言,提了许多建议和点子。正议论着,有人来报,符策力有要事见羊村长。

羊村长把策力请到里面就坐,大家相互见了面。

策力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报纸递给村长,说:“羊叔,现在羊家村可是天下闻名了!这么多的报纸都在宣传报道羊家兵,是如何打败日本鬼子的,真不愧是杨家将的后代!是我们中国人的骄傲!” 策力双手抱拳,拱道,“羊叔,受小侄一拜!为我们琼岛人民出了一口气!”

是啊,日军的连日封锁,迫使羊家村与外界失去联系;更没想到,琼岛人民没有忘记他们英勇杀敌的事迹。

“谢谢贤侄!打鬼子是我们中国人的一份责任和义务,羊家在所不辞!” 村长把水烟壶握在手里,侧着脸,眯着眼笑道,“你今天冒险来这里,不是特意来表扬我们的吧,必有要事相告!”

“您猜对了!” 策力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近来,国共两党再次合作,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日本鬼子连续在大陆吃了几个大败战,日子不好过了!”他拿过报纸,念道:“7月7日,江西宜昌近郊,国民党军队歼日军9000余人……八路军已由三年前的四万余人,发展到近50万,在解放区战场抗击日军。8月20日,‘百团大战’拉开序幕……现在,由国军、新四军、八路军、游击队组成的抗日大军,给予日军沉重地打击,牵制着日军大量的有生力量……”

“好好,那太好了!我们民族有希望了!我们国家有希望了!!自家兄弟吵吵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俗话说,‘嘴唇和牙齿这么亲热,也有相咬的时候’,更何况是人?日寇,才是我们中华民族共同的敌人!”村长说。

策力从挎包里取出一个长方形盒子,玉鹭眼亮,说:“哇,这是什么?”

“这是收音机,羊叔,送给你!” 策力双手递给村长。

村长喜出望外。他曾经托人到上海买一台,就是迟迟买不到。以后有了这台收音机,不但可以了解国内外形势,而且可以学到更多的知识。

策力把收音机频率调了一下,从喇叭里传来一首歌曲:“起来,弟兄们,是时候了,我们向日本强盗反攻。他,强占我们国土,残杀妇女儿童。我们保卫过京沪,大战过开封,南浔线,显精忠,张古山,血染红。我们是人民的武力,抗日的先锋;人民的武力,抗日的先锋!”

策力介绍说:“这是由田汉作词,任光谱曲创作的《七十四军军歌》。”

“唱得太好了,唱出我们中国军人的气魄和威猛!”展鹏说。

“太牛逼了,就像我要说的话!”振民说。

“傻瓜,你能说出这样的话,那你不叫陈振民了!”策力调侃地说。

大家都笑了起来,振民也跟着讪笑了。

“怪不得鬼子这段时间没有那么嚣张,有所收敛,原来事出有因哪!”展强说,“像缩头乌龟躲在炮楼里不敢出来。”

“听说鬼子从琼岛调了一部分兵力到大陆,前线兵源告急。” 策力说。

这时,从收音机传来一首电影《马路天使》的“四季歌”: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的鸳鸯各一方;……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铸成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大家听得如痴似醉。

策力从胸口掏出一张纸,说,“羊叔,这是我通过线人画的钓鱼岭日军的兵力分布图,可能对你们有用。钓鱼岭共有六个班近八十人,一个炮楼守兵一个班,三个碉堡三个班。其余的人在外围站岗放哨。火力布置有迫击炮、轻重机枪等。”

“哎呀,这太好了!天助我也!”村长说,“刚才我们几个人还在研究如何攻打钓鱼岭,没想到,你却送来这份珍贵的礼物,你真是‘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也’!”

“羊叔过奖了!” 策力说。

村长拿着地图,分析道:“炮楼在钓鱼岭东面最高点,后面就是悬崖峭壁;三个碉堡呈扇形一字排开,火力相互交叉和覆盖。看这架势,一副戒备森严,易守不易攻!日军的攻守水准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实乃军事之天才!”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惺惺惜惺惺。

村长把头倚靠在椅子上,闭着双眼,默默地抽着水烟。

策力似乎想起什么事,说:“哦,还有一事,我差点忘记。明天晚上,有十几个慰安妇要到钓鱼岭炮楼,慰问鬼子。”

“什么?慰安妇!”一直在一边认真聆听羊村长和策力讲话的振民,像被电触着似地从座位上跳将起来,脸色骤然发青,双眼喷出火花,说:“策力哥,此话当真!”

“此话千真万确!日军经常会组织一些姑娘到全岛各地慰问驻军。听说‘鬼子用中国女人做慰安妇,会抚慰那些因战败而产生沮丧情绪的士兵;能在中国女人身上得到满足,必将能在中国领土上得到满足。’”

“放狗屁!他妈的,小日本鬼子!”振民禁不住脱口骂道,“那些慰安妇,都是一些什么人?”

“有韩国的,有黑龙江的,也有黎妹子。” 策力说。

“天哪,我‘倒丁’j!” 振民边说边用拳头锤打自己的头部。良久,振民讲起不久前在黎村发生的一件事……

几个月前,十几个日本兵,跑到我们村。早听说日本人抓女人的事,村里的姑娘都跑到深山老林里躲了起来。日本人来了就不走,住在村里。不知怎么回事,他们对我们黎家人穿的服饰和劳动工具感兴趣。我以前跟大伯在福建厦门打工,听懂一些闽南话。这十几个日本人当中,有七八个居然会讲闽南语。

有时,他们会拿来一些酒肉给我们,教会我们一两句日本话,还有猜酒令,如“义勇滴滴,乌之滴滴,扒子滴滴k”。有一次,几个喝山兰米酒喝醉了。告诉我,他们是台湾人,是阿里山地区少数民族的后裔。他们家乡穿的衣服,平时生活和劳动用的工具,跟我们这个黎村很相似。

他们是日本统治台湾期间强行应征入伍当兵的。

就这样,过了十来天,我和一个台湾兵认识,成了朋友。他是这个小队的队长,叫山潭少尉。名字的含意取自阿里山和日月潭。他说自己在台湾念大学,读的专业是建筑工程设计。他们进驻黎村,目的就是实地考察这一带的水文地理,为今后在本地修建水坝、建设铁路,为拓碌岭铁矿的开发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不久,我们就把躲进山里的姑娘们叫回村里。我的两个小妹也回来。台湾兵看中我家小妹,我家小妹也相中他。也许是前世孽缘,两人谈起恋爱……

但是,这事让另外几个日本籍士兵知道,他们争风吃醋,结果向大队部反映。一天晚上,日本兵把村里的几个姑娘和我的两个妹妹全部抓走,把我的一个妹妹送给司令官江波虎。

一天,我问一个台湾兵,山潭少尉怎么好久不来这里了?他说:“山潭少尉被部队处分调走了。我们这个小队因为和黎族姑娘谈恋爱,也要撤走上前线。”

我问:“那我妹妹现在哪里?”

他说:“不知道。”

台湾兵死活不肯说。我没有办法,只好泡一杯茶,用几年前向族人学来的降头术,在茶里做一点小动作,他终于开口:司令官江波虎,过几天要去黄流机场视察。我就在他的必经之路,埋伏三天三夜。最后,用火铳把他毙了,狗日的!

“原来你有这么一段不寻常的经历。”村长说,“现在家妹有消息吗?”

“没有。我对不起家妹,我倒丁k。不该叫她们回村,也许,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振民,你不要难过,这是一个天赐良机!”村长说,“我们正好利用鬼子得意忘形的时候,把家妹她们救出来!今晚行动!”

j:倒丁,琼岛方言,指神经病之意。

k: 义勇滴滴,乌之滴滴,扒子滴滴,日语:指拳头、剪刀、布。

.21.慰安妇

夜空中划过几道像蜘蛛网一样的闪电,一声闷雷过后,刮起了一阵风;稻田里偶尔传来几声青蛙的“咯咯”叫,钓鱼河水声潺潺,流向东海……

只见几道黑影,紧贴着钓鱼河的悬崖峭壁,动作灵敏地往山上攀登;探照灯有规律地转了过来,照射到水面和峭壁;时常还听见日军在山道上巡逻的脚步声。

探照灯过后,四周又是一片漆黑。黑影利用这个空挡,飞身跃上路面,了无声息地卧在路边的草丛中。

日军的巡逻兵过来,黑影一甩手,一支飞镖直击要害,鬼子一声不响地瘫软在地;他又悄悄地摸到另外一个哨所,又把站岗的解决了。

展鹏、振民几个人把黑外衣一脱,露出日军服,扮成日军在巡逻;铁匠、展鹰往河里抛下几条粗麻绳,学青蛙“咯咯”叫了几声,十几个黑影从岸边冒了出来。他们抓住绳子,很快就攀登上山。玉鹭带着十几个姐妹参战,她们另有特殊任务。

天空乌云密布,几滴雨水飘落下来;朦胧的夜空,霎时雷电轰鸣,倾盆大雨如注……

“你们看,老天爷也在帮咱们!”展鹏说。在这种风雨交加的夜晚,的确便于行动和掩护。再精明的日军,也会放松警惕。何况一直以来,固若金汤、相安无事的钓鱼岭。

展鹏、玉鹭等二十几人,潜伏在公路两侧,耐心等待。

雨水打在椰子树、芒果树、香蕉树上一阵阵乱响,叶子上的雨水潺潺而下。少顷,雨停,山区的天气都是这样。往往在台风或者冷空气到来之前,都有这种云雨。云飘到哪儿就下雨,有时隔个田坎都淋不到。

几道汽车灯光划破漆黑夜空。两辆摩托车一前一后护送着一辆卡车,由远而近驶过来。

身穿日军服的振民、展强带着几个兄弟拦住车队,振民用日语喊道:“停车,检查!”

摩托车上的日军,递上一份通行证。振民瞥了一眼,骂道:“八格,伪造证件,冒充皇军,拿下!”不由分说,道路两边早已冲出羊家兵,把日军围住。他们没有丝毫防备,只好乖乖束手就擒。

振民打开卡车后门,只见十几个穿戴着各色衣服、打扮得花里花俏的姑娘,战战兢兢地躲在车舱里不敢出来。他喊道:“小兰,小花!”

“民哥!是你吗?”从车舱里跑出振民的妹妹小兰,她看见是哥哥来营救她,从车上跳下来,紧紧地抱住哥哥,嚎啕大哭起来。

“小兰,小花现在那里?她可好?” 振民说。

“民哥,小花宁死不屈,她、她跳河自尽了!”小兰想起妹妹小花,不由声泪俱下。

“不会吧,小花,她是一个很乖巧的小妹——她、她不会自杀的,她不会自杀的!”振民泣不成声,兄妹俩就像生死离别再重逢,哭成一团。

玉鹭示意姑娘们在车厢里把衣服脱下来,跟羊家姑娘对换。她自己则穿上振民妹妹小兰的旗袍。身着花衣裳的羊家姑娘,个个亮丽动人、妩媚十足,看得几个兄弟一时都傻了眼,啧啧称奇。

玉鹭安排小娟和阿娜先期把这十几个姑娘带回羊家村。

摩托车和卡车开进了哨所旁的一个小操场,“慰安妇”们鱼贯下车;“鬼子”在前面带路,探照灯照亮着这支特殊的队伍,一路畅通无阻。

展鹏一行到达炮楼前,十几个士兵早已垂涎三尺,凑上前来,叫个不停;大田一郎的目光就像一只馋猫,盯住眼前的一大堆鱼肉,视线停留在玉鹭的身上。

大田一郎说:“你的过来,其他的分配到各个碉堡去!”

展鹏等人就把十几个“慰安妇”分成几个小组,由几个士兵带路,往躲藏在昏暗灯光下的碉堡走去。他默默记下这些暗堡的位置。

玉鹭跟在大佐身后走上炮楼。他从办公室的酒柜里拿出一瓶红酒,斟了两杯,把一杯酒递给玉鹭,说:“你不要怕,这杯酒给你压压惊,喝了以后就会兴奋无比的,干杯!”

玉鹭坦然地把酒接过来,并没有喝,只是把酒杯放在鼻孔处闻了一下,说:“好酒!”

“小姐也会品酒?”大田一郎好奇地瞧着玉鹭。平时,他接触过许多慰安妇,要不大吵大闹、死活不依;要不像木头一般,任你摆布。但面前这位小姐,不仅有品位、懂风情,还美丽得让人心跳。

今晚,玉鹭穿着一件白色的旗袍,领子和袖口都绣着蓝绿相嵌的小花,色彩淡雅又不失端庄,配上她白皙的肤色,显得秀丽绝俗,艳色照人。虽说这条旗袍是振民妹妹穿的,但好像就是给玉鹭量身订做似的那么合身得体。俗话说,人长得好看,穿什么衣服都漂亮,看来这句话一点都不假。领口低开处,如雪似酥的胸部在衣服的遮挡下隐约可见,旗袍开腿的地方,露出了一双皓洁如雪的粉腿。

大佐见过姑娘无数,但像玉鹭这般天生丽质、高贵不俗的女子还是第一回,不禁怜香惜玉起来,笑眯眯地,“小姐,你是那里人?”

“我是琼岛人。”大田一郎的双眼贼溜溜地盯着玉鹭丰满的胸部,她下意识地把旗袍低垂的领子往后拉了一下,不由脸都红了。她长这么大,从来不曾穿过这么暴露性感的衣服。

“你是我所见过的小姐里,最善解人意、最漂亮的一个!”

“你也是我所见过的皇军里,最客气的太君!”

“呵呵呵”,大田一郎对玉鹭这种鹦鹉学舌般的语气,开怀大笑起来。他把外衣一脱,把手枪及指挥刀往墙上一挂,说,“小姐,快把衣服脱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哪!”一杯美酒下肚,大佐的欲望急速膨胀,亟不可待地要动手解开玉鹭的旗袍。

玉鹭闪身躲过。

她犹豫着:外面一片寂静,鹏哥和振民都没见动静。可是,不管鹏哥那边情况如何,既然已深陷敌阵,鬼子就在眼前,那怕寡不敌众,也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绝不能让自己洁净的身体让鬼子沾污了。

想到这里,她“嗖”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剑锋直指大田一郎。

大田一郎大吃一惊,他那有见过这般烈性和大胆的慰安妇。但他毕竟是军人出身,在战场上见惯刀枪,何惧一个女人的威胁。他迅速后退几步,顺手抓起一把椅子,阻挡着玉鹭杀气腾腾的架势。双方一时僵持着。

此刻,外面响起地雷的爆炸声,不知是那个人踩到地雷,随之一阵枪响。桥木脸色骤变,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羊家村羊玉鹭!”

“啊,羊家兵?!”

大田一郎就像腊月天整个人掉进冰窟窿里去了,从头冰冻到脚,不禁一阵战颤。几次与羊家兵的交手,他已领略其厉害;眼前这个姑娘,怕也惹不起。

玉鹭听见枪响,自知情况有变;想速战速决,尽快脱身。挥舞着那把剑,一刀砍到大佐拿椅子的手臂上。

大佐嚎叫一声,从酒意中苏醒;他抓到墙壁上的那把指挥刀,满脸杀气地扑了过来。

两个人在楼上刀来剑往扭成一团。

从楼梯上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大佐说:“花姑娘,我的人来了,你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听人说,羊家姑娘美若仙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就喜欢你这种有个性的美人!”

“废话少说,看剑!”她举剑就砍。

大佐虚晃一枪,一下打掉玉鹭手中之剑;他用剑锋指着玉鹭的鼻尖,说:“怎么样,乖乖就范吧?别做徒劳的抵抗,像你这般美女,我怎忍心伤害。”

玉鹭并不怯场,她轻辱地一笑,异常镇定地往后退着。只见她手臂一甩,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一把手枪——铁匠送的那把勃郎宁手枪,此时派上用场了。

这回,该轮到玉鹭嘚瑟了,大田一郎乖乖得放下屠刀投降了。

楼下又传来几声枪响,然后归于平静。从楼梯口,冲上来的是振民,他手里握着两把手枪,威风凛凛地站在大田一郎面前。

“你是什么人?”虽是败兵之将,大佐骨子里还带着一种傲慢,他对振民的举措不肖一顾。

“我就是你日夜想抓的,杀死你们司令长官江波虎的那个陈振民!”

“是你!但今天到了我的地盘,我要让你插翅难飞,死路一条!”大佐说。

此刻,外面枪声大作,振民和玉鹭从炮楼的瞭望口往外看,不禁惊愕。原来附近碉堡的日军发现这边有情况,增援过来和展鹏他们交上火了。

振民一看情况危急,一回头,不见大佐身影,但也无心恋战,拉着玉鹭的手急忙从炮楼上撤退下来。

大佐从墙角暗处冒出来,他气急败坏,羞愧难当,骂声“八格牙路”,用指挥刀把桌子上红酒和酒杯一扫,满地叮叮当当响。这么一粧美事,又在自己地盘,就给搅黄泡汤。俗话说“煮熟的鸭子也会飞”,简直岂有此理!

他好像一名演员,在炮楼里自导自演着,是那么的滑稽和狼狈;又像一只无头苍蝇,围着桌子转了一圈又一圈;他越想越愤怒,欲火在他体内迅速地燃烧着;挥舞着那把指挥刀,嚎叫着冲下炮楼。

.22.被 捕

话分两头。

振民带着一组“慰安妇”来到一个碉堡。事有凑巧,守卫这个碉堡的班长,竟然是和振民妹妹谈恋爱的那个台湾兵山潭少尉。

山潭和黎妹谈恋爱本无事,后来发生司令官被黎族人枪杀一事,上司十分恼火,就把他送往前线当炮灰,驻守在钓鱼岭。这回,他听说有慰安妇前来慰问,就和几个台湾兵商议好,打听女朋友下落。一旦有消息,就把她带走,逃到深山老林,度其一生。

振民到碉堡前,山潭已在那里。振民一个箭步,从背后使力勾住山潭的脖子,匕首脸前一晃,就要砍过去。但立即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要杀害的这个人,是山潭少尉。

振民用闽南语低声道:“你是山潭吗?我是振民。”

山潭也同时认出来,说:“民哥,是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救小妹!”

“小妹在哪里?”山潭看旁边几个姑娘,没有一个像小兰。

“小兰已被我们救了!”

“真的,妈祖保佑啦!”

振民把这边事处理完,就返身冲进炮楼去救玉鹭……

振民和玉鹭冲下炮楼和展鹏等人会合,一面反击,一面撤退。无奈敌人越聚越多,一时脱不开身。双方胶合着,谁都不敢轻举妄动。日军不知羊家兵的底细,到底来了多少人马;至于羊家兵,已经达到救人目地。现在想尽早离开。一旦日军增援部队到了,三十来个羊家弟子就会成为瓮中之鳖。

一束探照灯照射过来,他们立刻暴露无遗。忽然,日军火力凶猛起来,迫击炮、机枪一起开火,有人中弹倒下了。一颗手榴弹在振民身边爆炸,他受伤了,鲜血顺着大腿流淌下来。

玉鹭试图用手捂住伤口,但是,血还是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振民定神看着周围的杂草,指着一丛开着点点小白花的小草,对玉鹭说:“你摘些飞机草过来,它可止血!”

玉鹭扯下一大把飞机草匆忙跑过来,振民直接把这些叶子塞进嘴巴里咀嚼着。然后把咬过像糊状的东西吐出来,粘贴在大腿上。

玉鹭撕下裙角,给振民包扎伤口。振民说:“这种草,是日本鬼子用飞机撒播种子,叫飞机草,止血杀菌都管用。”他说,“为了救我家小妹,连累众兄弟姐妹,实在对不起!你赶快和大伙撤回去,我掩护,否则来不及!”

“不,我背你!我们不会落下你不管!”玉鹭和展鹰夹起振民就走。又有一发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展鹰一时跌倒在地。

“二弟,你怎么啦?”展鹏发现展鹰脸颊上流血。

“没事,只是给弹片划了。”展鹰说,并用手擦去脸上的血水。

振民对展鹏说:“我的腿,行动不方便。你们快撤退,我求你了鹏哥,为了鹭妹和大家!”

“我留下来,鹏哥,你们撤!”玉鹭喊道。

“鹏哥,先撤吧!” 台湾兵山潭少尉插上一句,“我给你们带路,这里到处是地雷,再不撤,恐怕谁都走不了!”

在山潭的心目中,他认为有必要帮助这些素不相识的羊家兵。他认准一个理,既然这些人是跟振民舍生忘死地前来营救他的女朋友,那么这些人就是好人。此时,如果他不伸出援助之手,恐怕很少有人能成功逃脱这个地雷阵的。

“好了,你们快撤!我留下来阻击敌人!”展鹰用一支三八大盖,边反击边说。

“我掩护!你们快走!”铁匠敞开喉咙喊道。他一旦愤怒起来,就是天王老子都要畏惧三分。看他平时如此羸弱和老实,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却能挺身而出。

炮弹呼啸着在四周爆炸,子弹“嗦嗦”地从头上飞过,日军在火力的掩护下,冲过来了。

展鹏大发雷霆,说:“大伙都不要争了,再争下去我们都要死在这里!现在听我命令,把所有的手雷和山猪炮都扔出去。铁匠、展鹰、振民留下来阻击敌人,其他人全部撤退!”

大家很默契地拉开山猪炮和手雷上的扣弦,然后喊“一二三,仍!”十几个手雷和山猪炮在敌人阵地炸开了花。几个鬼子中弹倒下,其余的躲在工事后面,侍机反扑。

趁这机会,山潭带领众人抄小道避开雷区,逃到山下了。

桥木大尉带领的士兵团团包围住振民、铁匠和展鹰。这时,桥木才发现,就这三人拖住他们后退,让那些羊家兵从眼皮底下溜走。他不由恼羞成怒,抽出指挥刀,命令士兵举枪射杀。

“慢,慢!”在这千钧一刻,有人出面阻止。石翻译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跑到桥木面前,“太君,留着他们,日后大有用处!”

桥木大尉不知石翻译官意图何在,正要发作,只见石翻译官对他耳语几句,他的脸色由愤怒,转为开心地笑了。

刚才石翻译官说了什么,让桥木由愤怒变高兴?石翻译官说,留下活口,到大佐哪儿领奖。

果然如此,大佐对桥木的表现还是褒奖有嘉,尽管这次被羊家兵劫走十几个慰安妇和损失几个士兵,但和抓获陈振民和羊家两兄弟比起来,后者重要的多。毕竟亲自抓到杀害司令长官江波虎的罪魁祸首,此事一旦上报大本营司令部,必将通报表彰,立大功。

大田一郎召集部下开会,大家按官阶依次入坐。

大佐说:“桥木君这次立了头功,值得嘉奖!但是,在这次行动中,我们还是疏于警戒,让敌人有可乘之机。因此,我决定,向大本营司令部请示,再增派一个排,以此加强钓鱼岭的兵力。我早有所闻,羊家人爱兵如子,我倒要看看,我手里的这三只小绵羊,是如何被狼叼走的。”

他狞笑着,说,“桥木君,你现在马上把那三个羊家兵捆绑在炮楼前的大树上,我倒要瞧瞧,到底羊家兵有多厉害,敢劫刑场!我让他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报我那一箭之仇!”

自从上次和羊家兵大拼杀,大田一郎元气大伤。他不但被上级通报批评,还降低官职。后来,大本营司令部另找地质专家,重新评估调研开发拓碌铁矿线路的可行性报告。

专家认为羊家村的铁矿,只是表层。真正的大铁矿不在羊家村,在拓碌岭的西侧——即金凤山的后面山。因此,羊家村有幸躲过一劫。这样一来,开矿的线路就绕过羊家村。金凤山西面是一大片平原,无人居住,离八所港码头仅有几十公里,适合大规模的铁路和公路的开发和运输。

的确,有些事也是天意。如果不是羊家兵的坚决抵抗,日军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要真正和日军较量,必然是两败俱伤,拓碌河和钓鱼河又会增添许多怨鬼亡魂。

现在,大田一郎赖在钓鱼岭不走,他在等待时机,欲与羊家兵决一雌雄。

.23.孔明灯

……铁匠、振民、展鹰三人被敌人捆绑在椰子树上,十几个日军上前拔光了他们的衣服,用树枝轮流抽打他们的肉体,胸前留下一道道伤痕,血肉模糊。

日军每抽打一下,振民就破口大骂一次;这更激起他们的兽性,拔出刺刀,把振民当靶子练习……

“不不不——”村长被这恶梦惊醒。他一骨溜地坐起来,冒出一身冷汗。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振民及羊家兄弟几人在这次抢救慰安妇的行动中,为了掩护众兄弟安全撤离,选择留下来和敌人周旋,无奈寡不敌众被捕。

村长从床上下来,披条睡衣,穿着拖鞋,到了书房。他从书桌上取来水烟壶,摆弄一下,坐在那张摇椅上,抽了起来。他烟瘾很重,每天张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吸烟,哪怕上厕所,也要带在身边。这个水烟壶,简直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自从与日军交火以来,羊家已损失几十名弟子,这让他寝食不安。战争非儿戏,是你死我活的一种暴力行为,更是人类社会进步中的一场灾难。羊家村,本想独善其身,但也难以幸免。在这场史无前例的人类大劫难中,谁都难于逃脱这种命运。

想起那天追悼会,当自己父亲和女儿燕子,还有在战斗中牺牲的几十个羊家弟子的尸体安放在羊家祠堂操场的时候,全场的人都哭了。其场面惊天地泣鬼神,人神无不动容。那都是一条条朝夕相处活生生的生命啊!说没就没了,谁能经得起这种打击啊!苍天哪!!

每想起此事,他就坐立不安。踱到窗前,风吹着芭蕉叶沙沙响;外面天还没亮,但有一点曙光隐约出现在天际;有一只雄鸡“呜呜呜”地啼叫着……

他用手指梳了几下头发,又用手擦一把脸,仿佛清醒许多。

现在,最紧要的,是如何营救羊家弟子逃出虎口,免遭皮肉之苦和生命危险。几天来,他冷静地思考了种种解救方法,但都被自己一一推翻否决。诚然,日军太强大,以钓鱼岭的天然屏障不说,更兼炮楼、碉堡等工事。强攻,绝对不可以,犹如豆腐碰石头;智取,有了上一次慰安妇的经历,日军变本加厉地增加了兵力,加强了警戒。羊家兵要想突破这道道防线,无疑是比虎口拔牙还难,难于上青天。

昨天下午,他带上展鹏等人爬上钓鱼岭对面一侧小山岭,观察钓鱼岭敌军兵力部署情况。其实,村长对周围几百公里范围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那处有座桥、有条河都了如指掌;更何况钓鱼岭。

钓鱼岭三面环山,一面向海,周围都是热带雨林,山势陡峭,易守难攻。钓鱼岭方圆一百米阵地,所有的树木都被砍光,露出许多光秃秃的岩石;只是在靠近炮楼、碉堡的附近,才依稀地留着几棵椰子树、槟榔树、芒果树。炮楼、碉堡的布置,几乎和符策力提供的图纸一模一样……

他就这般在室内踱来踱去,一筹莫展。

他步出门外,不觉中来到羊家祠堂。他双腿跪在杨公的塑像前,手举两支香,默默祈祷着;他祈求杨公给他智慧和力量,解救羊家弟子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心事重重地走出祠堂,来到大街。自战争以来,羊家村的街道明显冷清了许多,萧条了许多。有失去爱子的痛苦,有失去丈夫的孤独。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迎面跑过来,喊着,“阿公,我的风筝吊在树上了,您帮我拉一下!”

村长一看,是铁匠的儿子。铁匠被抓,家里的人都瞒着孩子,所以不知情的小儿天真烂漫地在放风筝。看见铁匠儿子,就如同看见铁匠,村长不禁眼眶都红了。其父生死不明,如果这般年纪就没有父爱,实乃人间悲剧啊!我现在唯一做的事,就想让这种悲剧尽少发生。

他蹲下身子,双手抱起小儿,在他红润的脸蛋上亲昵地吻了一下。小儿领他到一棵椰子树底下,抬头一看,果然在半空中飘着一只风筝,而风筝的线被椰树枝缠住了。他伸手把风筝线扯下来,交给小孩,他欢快地跑开了。

村长又往前面走,看见许多人在做孔明灯。他才想起来,过几天,就是元宵节了。他停住脚步,站在那里,看了老半天。猛的,他抬头望天,五指拍额,说:“天助我,天助我也!羊家有救,鬼子可灭!”

今年的春节过得单调和了无生气,以至元宵节到了,都感觉不出来。换成往年,不知该有多热闹。舞龙、耍狮、抬火锅、迎鱼灯、放孔明灯、猜灯谜、唱琼剧,没有闹个十来八天是绝不罢休的。四邻八坊,周围乡村,牵老携幼,呼朋唤友,都像赶集一样云集这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日寇来了,这里一切的一切都彻底改变了。

展鹏和玉鹭迎面走来。

“阿爸,我们找了你老半天,原来你在这里。”玉鹭情绪低沉地,“刚才有人来报,铁匠哥他们都被绑在炮楼前的树上,都几天了,死活不明。”她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悲伤,低垂着头,用手帕抹去泪水。这三人不仅有她的堂哥铁匠,胞弟展鹰,还有心爱的未婚夫振民,怎不让她伤心垂泪啊!

“鹭儿,阿爸知道你的感受!”村长慈父般地爱扶着长女的肩膀,说,“你们来得正好,去通知大家,有急事商量!”

展鹏兄妹俩刚离开,台湾兵山潭少尉和振民的妹妹小兰来到他面前。山潭和小兰向村长鞠了一躬,山潭说:“羊村长好,我和小兰是来向你辞行的。”

“哦,你们要去哪里?”村长对这个台籍日本兵还是好感的,这次钓鱼岭营救那十几个“慰安妇”,如果不是他伸出救援之手,恐怕那几十个羊家兵,早就成了阶下囚了。

“我想到黎村去,和小兰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我厌烦这场战争!” 是啊,现在日夜思念的小兰就站在自己的身边,他再也不想让心爱的人得而复失,遭受非人的命运。他知道,今生自己再也离不开她了。

“好好,我祝福你们——”村长目送他们远去。

半柱香功夫,村长、志武、展鹏、展强、策力、玉鹭等人齐聚明德厅。

“刚才的探哨来报,铁匠他们已被鬼子绑在树上几天了,这么热的天气,就是好端端的人都受不了,更何况身体都受了伤。”村长说。

“大哥,有啥好主意你就尽管说吧,我们羊家不是怕死的猫种!”志武说。

“阿爸,你下命令吧,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二弟他们遭罪,见死不救啊!”玉鹭说着,鼻子一阵酸楚,掉下泪来。

沉默。一时,大家默默无语。

村长吸了一口水烟,望着众人,说:“如果我们就这般草率、心浮气躁地去救人,正好中了敌人的诡计。我有一计,可破敌,可救众弟子。”他拿出一份地图,娓娓道来,“这是一个连环计,需要大家各方配合,不仅要一战决雌雄,还要让日本鬼子滚出钓鱼岭!”

末了,羊村长就给在座的各位布置战斗任务。

命令展鹏和展强,带上两名兄弟,从拓碌岭到王下乡,再从钓鱼岭东面的悬崖峭壁攀登上去。以前羊家人经常到那里采摘中药材,其间有一条小道可通山顶,这是日军警戒最薄弱的地方。

“阿强,你们经常在山里狩猎,对这一带的地形应该非常熟悉吧?” 村长说。

“是的,就像客厅到厨房这般熟悉。”展强说。

“你们的任务是,爬到山顶后,把敌军炮楼的探照灯干掉,让它变成瞎子。阿强,我知道,你是我们羊家兵队伍里最出色的阻击手。然后你们相机行事,把振民仨人救出来。七天行程五天完成,做得到吗?”

“没问题,请伯父放心!”展强果断地说。

“好,你们现在就出发。到时我再派部分人员从那里潜入敌营,支持你们。我们以孔明灯为信号,一起动手!”

展鹏和展强受命而去。

“二弟,交给你一个任务,是你的拿手好戏,做孔明灯。”村长说。

“大哥是在开玩笑吧,当下,谁还有闲情弄那个东西!”志武是制作孔明灯的高手,每年村里活动,都是他牵头组织。他曾经做过一个十几米高的孔明灯王j。

“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任务,你马上发动家家户户做孔明灯,孔明灯按它的承受重量能力,在下方绑一些柴油、炸药和鞭炮。”村长说。

“这是为何?”羊志武还是莫名其妙,不知家兄的意图。

“我们要用火攻,烧死盘据在钓鱼岭的日寇!”村长解释道。

“哎呀,大哥你早说嘛,害得我瞎猜疑,这个办法太好了!简直是石破天惊、前无古人的大举动!”志武由衷地赞叹道。想一想,又说:“不过,好是好,鬼子在东北边,我们在西南边,你如何借得西南风?想当年,诸葛亮借东风,天助也!今日,我们羊家,也要祈求苍天哪!”

“二弟之犹甚是!我今早看天气,过几天会有一股冷空气南下,冷暖空气相撞,往往会有一个西南风对流的过程。但具体在哪个时间段,就听天由命了!”

“大哥考虑真是周到,事在人为,苍天保佑!”志武说,就安排任务去了。

策力只听村长给别人布置任务,自己还轮不上,有点焦急。他不禁问道:“羊村长,还有我那?”

“策力,你的任务最重!”村长说,“有劳你跑一趟,再请游击队出山,助我羊家一臂之力,并肩作战。单凭羊家兵,还不能置敌人以死地。”少顷,他说,“你们在距离钓鱼岭十五公里处的田独山伏击敌人,让日军不得增援钓鱼岭,并乘机消灭之!”

策力领命而去。

“闺女,你的任务有关这次行动的成败。”村长说。

“阿爸,此话怎讲?”玉鹭问道。

“乐观的说,你鹏哥可以救下振民他们;你二叔用孔明灯,可以烧死一部分鬼子;策力在半路也可以阻击敌人;但是,敌军碉堡前沿阵地一百米的空地,却是我们无法跨越的障碍。”

“那这如何是好?”

“孙子曰,‘知此知彼,才能百胜不殆’。阿爸用兵,不在常理;一切事物,皆我所用。”

村长对女儿耳语几句,玉鹭心领神会地走了。

再说展鹏、展强四兄弟日夜兼程、风餐露宿,第五天傍晚时分,终于到达钓鱼岭东面海边。只见钓鱼岭悬崖峭壁、树木茂密、杂草丛生,几乎无路可走。

这条山路,鬼子没来之前,偶尔有钓鱼者或采药者路过。鬼子一来,这条路被禁止通过,因此就荒废了。听说有一次鬼子运送一批物质靠岸,需要人手帮忙。但全村里的人都跑光躲藏起来,唯独一名教书先生生病在家休养,来不及逃跑。可是,鬼子也不放过,用枪押着他去找人。刚好路过这里,那先生瞅个准,乘鬼子一时疏忽之际,纵身跳下山崖。

命不该死,人被松柏悬挂在树上。第二天,是海上渔民发现他,才救回一条命。

展鹏、展强几个人拿出砍刀,一边砍掉那些挡路的杂草树枝,一边谨慎地搜索前进。突然,展鹏压低嗓子喊道:“站住!”

走在前面的一位兄弟,其后背的装备钩住一条线,顺着这条线,分明看见几个手雷挂在松柏树枝下的阴暗处。

“看来,鬼子诡计多端,早有防备!”展鹏等人绕过那条引线后,说,“大家要小心看路!”

大家披荆斩棘,约莫又行走一个来小时,展鹏发现一条“路”。仔细一看,就是以前来这里钓鱼和采摘药材的人经过时留下的痕迹,前面的齐腰高的草木都被砍刀砍断了。路,一下子变得好走了。

他们几人贴着这悬崖峭壁的小路爬到山顶,敌人做梦也不会料到,羊家兵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而他们却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展鹏等人在一块大岩石后面隐蔽起来。他用望远镜巡视敌方阵地,发现刚好有几个鬼子从炮楼里出来换岗;镜头再往左边转,一棵椰树下,捆绑着铁匠三个人。

展鹏不禁揣紧拳头,骂道:“小日本,看我今晚如何收拾你们这班狗崽子!”

孔明灯,各家各户都已做了出来。

现在万事具备,只欠西南风。

午后,村长让村民抬来全猪、全羊、全牛,他要在羊家祠堂举行祭祀祖宗的仪式。其实,这也是羊家村历来的传统。如逢年过节、结婚嫁娶、盖房奠基都要举行这种仪式。一来缅怀感恩祖上功德,二来保佑子孙平安。但是今天的意义非同一般,是一件有关羊家人生死存亡的大事。

村长表情肃穆,神态庄重。他一身道教人士的装束,头戴冠、着长袍、足高履,舞剑甩袖唱词,像演戏。他用九支香三磕九拜谢天地,又分别把高香插在各个香炉里;抽出几张金银纸,点燃,在神位前舞动着,诚惶诚恐……

礼毕,他召来诸兄弟,坐在祠堂门口,悠闲地品起了老爸茶。案上,一支檀香飘着淡淡的青烟,香气四溢,拂向天际。

檀香眼看就要燃完,终于,众人期待的奇迹出现了。烟雾开始自西南往东北方向飘去。

羊村长头一昂,五指拍额,笑道:“天助我也!祖宗保佑!”他掏出怀表一看时辰,正是下午六时一刻。

“放孔明灯!”羊村长一声令下,一传十,十传百,各家各户,大人小孩一起玩转起来。还真是壮观,换成和平年代,那必是一道大景观……

j:孔明灯又叫天灯,相传是由三国时诸葛孔明所发明。

.24.救 人

钓鱼岭,一片寂静,琼岛初春的太阳依然炙热如火。大田一郎坐在炮楼上抽着香烟。

近来,他经常心绪不宁,还做恶梦。不是自己被羊家兵打死,就是遇难的同胞找他索命。在梦里,他分明看见那些在树林里被火烧焦得缩成一团的士兵尸体,有些尸体的眼睛还是睁开的,惊恐万分,显然这些昔日的战友看到了死神的最后招手;他也看见飘浮在钓鱼河里的那一个个亡魂,在异国他乡挣扎着、嚎叫着……这一切,就像幽灵一般地在他心头飘浮和回荡。只要他闭上眼睛,就历历在目。

一天晚上,深更半夜内急,到门外小解,竟然看见一团阴影从眼前一晃而过。他是一名军人,身经百战,从来不信邪。但在钓鱼岭呆久了,整个人的思想观念都发生变化。有时,他都怀疑自己的这种念头和动机。

战争,给他带来什么?它的意义何在?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难道一定要付诸武力才能解决问题吗?与羊家兵的交战,算是他戎马生涯中的一个败笔。

“报告大佐,羊家村上空发现许多大灯笼。”松井少尉从门外进来,他的脚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上次在原始森林,他的脚踩到了狩猎用的铁夹子,要不是战友抢救及时,他的命早已成一堆白骨。命是保住,脚却毁了。

大佐对这个部下还是厚待,调到身边,算是对战争作出牺牲的一种补偿。他问石翻译官:“老石,这大灯笼,你能解释一下吗?”

老石说:“报告太君,你有所不知。今天是我们中国农历元宵节,按照历来习惯,都有舞龙、舞狮、放孔明灯的活动。”

“哦。原来如此!”稍等片刻,大佐又问道,“那几个羊家兵怎么样了?”

“死不了,但也活不成了。伤口发炎,气如游丝,我看挨不过几天。”老石故意撒了个谎。

大佐不让三人就这么便宜死了,他的意图就想放长线钓大鱼,否则羊家兵就会放弃营救,他的计划就落空。然而,这实际也给羊家兄弟留下一条获救的机会,却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事。

老石利用这个借口,给羊家几兄弟捎一点面食和水,不至于饿死渴死。在老石的内心深处,他依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给日军当翻译,实在出于无奈。因为自己早年赴日本求学,回国后在政府对外部门工作。日军侵华后,四处寻找翻译官,他不幸被选中。现在,他父母及妻儿全部在日军占领区。一旦他背叛日军,其代价就是全家人的生命。他有苦难言,度日如年,盼望早日摆脱这种非人的生活。

那次,大尉一时怒起,要枪杀他们,是老石出面制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救自己的同胞。

良久,大佐说:“羊家人好厉害,明知我们设圈套,就是不上钩;情愿对不起这三人,不想更多人送命!这样的指挥官,实在太高明,让人敬畏三分!”

他抽完香烟,对旁边的桥木大尉说:“桥木君,拓碌铁矿那边的情况如何?”

“报告大佐,按照工期进度,再过十几天大型机械就可以进场开采!”桥木说着,讨好地递给大佐一支烟,从裤袋里掏出火柴,点燃了。大佐接过烟,猛吸一口,随之把烟吐了。

“很好!桥木君,你近来工作表现不错,辛苦了!” 大佐说。

桥木受宠若惊,忙不迭地:“不敢,不敢,桥木愿效犬马之劳!”

“昨天,大本营司令长官打来电话,一旦铁矿正式生产,今后我们工作的重点就会有所转移,大部分兵力也会相应地撤走。我们一定要确保皇军的铁矿及沿途火车、公路、码头的安全。让这种军用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大日本本土,为天皇效力!”

太阳下山,天色已晚,从天边密云缝隙中射出一道光线,染红了钓鱼岭上空的那片云彩。

阵阵西南风,托着几十上百个孔明灯腾空而起,纷纷扬扬地飘向空中,扑向钓鱼岭。

其实,放过孔明灯的人都明白,放飞孔明灯,一般要在开阔地放飞,如果周围附近有树林、山岭、房屋,是不敢放飞的,免的孔明灯在飞行过程中坠落,引发火灾。

平时,羊村人在节日放飞孔明灯,都要跑到黄流沙滩,而且风向也要对,只能取西北风才能放,让孔明灯飞向大海;如遇东南风,就不能放飞。否则,孔明灯飞往自家方向,万一掉下来,燃起大火,那羊家村四周的一片片橡胶林、原始森林和房屋,就损失大了。

况且,以目前这种风势,就是不在孔明灯上面做点小动作,大部分的孔明灯也飞越不过这个钓鱼岭,只能挂在半山腰的山坡上和树上,燃烧殆尽。

盘踞在钓鱼岭的日军,从来未曾见过这般景象,纷纷跑出碉堡和战壕,翘首张望。连年的征战,难得松弛一下紧张的神经。

大田一郎也在炮楼上观看,这不由勾起他孩时的回忆:

他家住日本横滨地区。父亲从商,颇有家产,兄妹三个,他排行老二。童年时代,他是个天真活泼的小男孩。节假日,父母亲经常带他们兄妹几个到海边游泳;每年的樱花节,他们都会到郊外去踏青,放风筝、采野果。生活富裕,无忧无愁。

1912年9月1日的关东大地震,把这个幸福的家庭彻底砸碎了。他家里的四个亲人,全部遇难。他因去北海道参加企业组织的旅游观光,才有幸逃过一劫。这场由自然界引发的大灾难,从此改变日本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两百年以来的江户文化化为灰烬,不复存在。日本人感到国土狭小,自然灾害频发,要开拓生存空间。自从吞并朝鲜以后,它瞄上了近邻,大而孱弱的中国。

为缓和国内压力,弥补其资源不足,日本制定了一系列侵华策略,“欲先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并且把眼光瞄准中国东三省。他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从军,并被派遣到中国地区作战……

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枪响,几个孔明灯像断了线的风筝,歪歪斜斜地掉了下来,不偏不倚,正好掉落在阵地上,把地面的草木燃着了。

原来,村长耳授机密给玉鹭,就是要求她们在钓鱼岭周围,安排一些枪手,把飞临到钓鱼岭日军阵地上空的孔明灯打下来。

大田一郎马上预感到情况不妙,紧急传达命令加强警备。警报器响起来,探照灯来回照射。

再说,展鹏看见孔明灯升空,就是开始攻击敌人的信号。他马上吩咐展强进行射击。

展强躲在暗处。

他把手掌放在眉毛上沿做遮阳状,目测了日军炮楼和自己所处的距离,约有三百多米。他端起狙击步枪,瞄准着。

展鹏说:“阿强,有问题吗?”

展强说:“小菜一碟。”

“砰”,一声枪响,探照灯灭了。刹时,敌方阵地一片漆黑,人声混杂,日军如临大敌,架起机关枪一阵乱射。

孔明灯纷纷扬扬飞临到钓鱼岭上空,早已潜伏在敌军前沿阵地密林四周的羊家兵,用步枪一起射向孔明灯。孔明灯主要材质是纸糊的,被子弹射击后,纸就破了,空气对流不平衡,就自然倾斜坠落燃烧了。

一个个孔明灯炸向地面,柴油、炸药和鞭炮组合的威力绝不亚于燃烧弹;它从高空坠下,承载着一定重量,又触发了地面上的地雷。霎时,鞭炮声、爆炸声此起彼伏。战壕、碉堡、炮楼,地面的树木杂草,一起燃烧起来,到处火光一片。

火借风势,风增火威,熊熊烈火卷起阵阵旋风,又使得火区不断扩大、延伸……

有日军来不及躲藏的,被火烧得东跑西窜,满地打滚;有的被从天而降的柴油淋着,全身冒火,如同烤乳猪,一命呜呼。

日军不知是计,以为羊家兵发起冲锋,炮楼和碉堡的火力,四处扫射……

村长见状,命令道:“敌军的火力目标暴露出来了,子弟们,开火!”刹时,阵地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鬼哭狼嚎……

经过孔明灯和羊家兵的一阵火力攻势,日军损失惨重,战壕和外围的敌人不是死的、就是伤的,幸存者全部龟缩到炮楼和碉堡里负隅抵抗。

展鹏几人乘着混乱之际,以战壕作掩护,匍匐地靠近了敌方炮楼。鬼子早已自顾不暇,那还有心思留意这三个俘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展鹏说:“阿强,我去救人。你瞄准炮楼的敌人,一旦我被发现,就用火力作掩护。”

“明白!”展强说。

展鹏猫着腰,利用战场上火光的照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距离铁匠他们只有五六米远的一棵椰子树停下来。他要确认没被敌人发现,才敢去救人,或者鬼子来个一刀切,反而害了他们的性命。鬼子的目地,是垂钓他们这些羊家兵的大鱼。

他看见兄弟几个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压低嗓门喊道:“铁匠哥,铁匠哥!”

铁匠仨人遁声而望,发现展鹏来营救他们,不禁高兴起来。

这时,炮楼里的敌人发现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意图,“哒哒哒”,被盟军士兵称为“啄木鸟”的92式重机枪一梭子三发子弹,打得地上尘土飞扬。其中一发子弹,打在石头上,子弹“嗦”的一声,带着一束光,冲向云端……

展强看得仔细,往枪膛里压上一发子弹,瞄准,扣动扳机,子弹破膛而出。只听得远处一声闷响,炮楼的机枪哑了。

展鹏一秒钟都不敢耽误,又一个冲刺,跑到铁匠跟前,举起砍刀,三两下就把捆绑他们的绳子割断了。

“快,兄弟们,此地不能久留,快撤!”展鹏几个人慌忙离开椰子树。才跑出几步,“哒哒哒”,“啄木鸟”的声音又嚎叫起来。

桥木带着五六个鬼子,从炮楼里冲出。他们一边射击,一边叽里咕噜地叫喊着追了过来。

情况十分危急,展鹏推开铁匠,说,“你们快跑,我掩护!”虎落平阳被犬欺。无奈铁匠、振民、展鹰三兄弟赤手空拳、手无寸铁,只能听从展鹏的劝告,顺着旁边的一条战壕往回撤了。

这时,一个孔明灯从天而降,砸在刚才那棵椰子树上,燃烧了起来……

“好险啊,幸亏撤退及时。”展鹏自忖着。他躲在一块岩石后面,透过烟雾,瞄准着跑在最前面的鬼子。汤普森冲锋枪一梭子弹射出,一个鬼子一头栽倒在地,其余的还在亡命地往前追。炮楼的敌人发现他的位置,用火力压制他,他只能趴在那里,动弹不得。

展强看到三兄弟获救,一阵高兴。又看见他们被鬼子追打,迅速装弹,“嗖”的一声响,子弹带着一束光直飞炮楼而去。

躲藏在岩石后面的展鹏,急中生智,急忙把衣服脱了,找块石头包住,往外一扔;鬼子以为他逃跑,子弹纷纷扫射过来,打得那条衣服像马蜂窝一样。他利用这个空挡,扔了一颗手雷,干掉一个鬼子,又往岩石后面躲了起来。

桥木发疯似地冲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展鹏做好了拼杀的准

备。突然,从他身后传来一阵猛烈的枪声,是村长派出的后续增援小队及时赶到。展强带着他们,还有铁匠、振民、展鹰也各自拿着武器折返回来加入战斗。几个鬼子被这斜刺里冲出的这股兵力杀个措手不及,纷纷躲藏起来。

他们撤到安全地带,展强等人埋伏在战壕一侧,警戒着。阵地上,孔明灯还在枪声中相继坠落。

“振民,你们受苦了!”展鹏一屁股坐在地上,从腰间解下羊皮水袋,给他红肿发炎的大腿清洗伤口,再从行囊里掏出一袋中药,动作熟练地给振民包扎大腿的伤口,敷上祖传的跌打损伤药。包扎后,说:“这药是阿爸前几天特意安排人上山采摘的,如果再晚一两天敷药,你的大腿就毁了。”他的伤口尽管有飞机草一时充当止血杀菌作用,但那仅是一时之计而已。

振民百感交集,眼眶红红的,不禁流下泪来。人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说,“鹏哥,谢谢你!谢谢羊叔!这几天我们不在,大家怎么样?”

“大家都好,只是整天提心吊胆你们的安全。”展鹏说,“鹭妹几天来,寝不安,食无味。”

振民还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紧闭着嘴唇,讲不出话来。

展鹏递给振民一个槟榔果,振民眼前一亮,说:“几天没吃槟榔,心里痒死了。还是鹏哥了解我!”说着,就把整个槟榔果塞进嘴里。

“我只是顺手人情,是别人叫我带的。我就纳闷,你振民这家伙,是那辈子修来的福份,找到我们羊家最好的姑娘!”

俩人正说着话,突然,桥木大尉带领几个鬼子又往这边扑过来。几束手电筒晃来晃去,他们分明不想善罢甘休,非要抓到羊家兵不可。

“来的正好,狗日的,我正要找你们算账呢!” 振民操起展鹏的那把冲锋枪,一串子弹喷发着火舌横扫过去,鬼子急忙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现在,展鹏的队伍里增加了振民、铁匠、展鹰三名虎将,还有这增援小队的十几名羊家兵,实力大增,根本不把这几个敌人放在眼里,各自拿起武器,猛烈反击。此一时彼一时,营救黎家小妹等十几个姑娘的时候,是寡不敌众,可如今是大兵压境,今非昔比了!

一会儿,鬼子逃回炮楼里去了。

.25.炸碉堡

展鹏把大伙叫唤到跟前,说:“现在,最紧迫任务,把这座该死炮楼炸掉!”

队伍里闪出两名曝破手,腋窝下各挟着一个炸药包。说:“请鹏哥发令!”

“好!”展鹏说,“展强,你找一个制高点,用火力支持他们。其它人,用最猛烈的子弹反击敌人。”

曝破手,先是一段小跑,时而趴下,时而弯着腰冲几步。邻近炮楼十几米处,敌人发现了他,一串子弹扫射过来,他倒下了。

展强的阻击枪响了,鬼子的机枪变哑巴了。

另外一名曝破手,吸取了前名队友的经验,几次躲避敌人的火力。忽然从一暗堡处,喷出一串火舌,他也趴下了。一会儿,他挣扎着爬起来,又射来几发子弹,他躺在血泊中。

展强再次对着那暗堡射击。其间,又有孔明灯从天上砸向阵地……

展鹏目睹着两名兄弟阵亡,一阵难过。愤怒的双眼如灼热的烈火在喷发。他咬紧牙关,说:“明火可打,暗箭难防。兄弟们,你们掩护,我上!”

他猛然地从掩体里冲上阵地。

他趴在地上,用双手肘部支撑着身体在草地上爬行。有些草皮被孔明灯烧过,还冒着火苗,他只好咬着牙关,从这滚烫的地面艰难地爬过去。他每前进几步,都注意观察一下四周动静……终于,他爬到兄弟的尸体旁边,从他的手中接过炸药包。

敌人的炮楼就在几步远,却像一道天然的鸿沟和陷阱。稍有不慎,定必身毁人亡。这时,他想起刚才使用过的那一招,迅速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用石块包住,扔向空中。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没有任何枪响和反应。他想,是不是鬼子被打光了?还是没发现?或者是鬼子中了上次之计,学聪明,不再上当了?

他猛然回忆,那次搭救慰安妇,所见到暗堡的布置情况……

此刻,他不敢贸然行事,一旦炸碉堡不成功,还会让更多的羊家弟子牺牲。所以,他这次行动,必须成功,不能失败。

他想再试一次,但上身已光膀,只能脱裤子,没有更好的主意。幸亏在夜里,黑暗中没人看见。换做平时,不知让那班兄弟姐妹们笑掉牙才怪呢。打鬼子为了保命,打到这个份上,也是无奈中的明知之举。他把裤子脱掉,把裤角打个结,拣几块石头,像扔铅球一样抛了出去。

这一次,鬼子果然中计,裤子瞬间被子弹打穿几个大洞。以此同时,展强的阻击枪声清脆地从耳边响起。

他马上抓住这个有利时机,抱着炸药包,从地面滚了出去,就到炮楼脚下。他喘口气,迅速地把炸药包搁在炮楼的基座上,点燃导火线,返身就跑。少许,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曝炸声,震耳发聩。一股浓烟冲天而起,碎片四处飞散,炮楼底部被炸出一个大洞,顶部也坍塌下来。

展强从后背抽出弓箭,一支响箭在远处的空中爆响了……

羊村长看见羊家子弟已获救、炮楼已炸的信号,大局已定,胜券在握,指挥羊家兵全线进攻。

“嘟——嘟——嘟”大角螺的冲锋号再次吹响,几百个羊家兵跃出掩体,“冲啊!”的喊叫声震天动地;他们像潮水一样,涌向敌军阵地……

战斗正酣,探哨来报,大路上发现一支部队正往这边急行军。羊村长猛然一惊,难道是符策力他们寡不敌众,被敌人消灭?

他正在考虑对策,又有探哨来报,这支队伍是符策力的人马。果然不久,符策力带领的部队凯旋归来了。

羊村长快步迎上前去,紧紧地拥抱着策力,说:“感谢英雄鼎力相助!”

“羊叔客气了,打鬼子是我们自家人份内的事,何谢之有!?”符策力说,“鬼子两卡车的增援部队,全被我们干掉了!真痛快,狗日的!他们也有这一天,血账血还!”

两股兵马和火力合二为一,其势锐不可挡。大田一郎大佐见救兵无望,部下伤亡无数,枪粮弹绝,只好在那个被炸得坍塌的破炮楼里伸出白旗,投降了。

东方的地平线开始明朗起来,深灰色的天空,逐渐泛白变红,几道云霞飘浮在波浪间,一团拱形的火球从海平面冒出来,缓缓变成圆球——太阳出来了!

铁匠、振民、展鹰披着阳光走过来。

羊村长望着伤痕累累的子弟,说:“孩子们,好样的!不愧是羊家子孙!”

众弟子舒心地笑了。

玉鹭的花虎和黑虎,不知啥时也跑过来凑热闹;围着玉鹭身子团团转;她兴奋不已,和它们抱成一团。

展鹰把石翻译官引见父亲,就搭救他们三人之事跟父亲讲了。如果不是他,他们三个早已没命。羊村长说:“石翻译官果然仗义,让人肃然起敬!感谢您!”

石翻译官说:“不用谢,我也是中国人!”

羊村长从腰间拿出那把水烟壶,把水烟点着,猛吸一口,把烟雾全部吐了出来,似乎有一种淋漓尽致的感觉。是啊,他现在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他看着站成几排垂头丧气的俘虏,指着其中一人,问:“他就是大佐大田一郎吧?”大佐肩上的军衔,让人一看就明白。

“对,他就是。”石翻译官说。

“你告诉他,侵犯中国,是没有好下场的!”羊村长说。

石翻译官如实翻译,大佐听了,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说:“老石,你怎么站在他们队伍里?”

“你太健忘,我是一名中国人!”

大佐无言以对,也许在他心里永远是个谜。稍停,他说:“此人就是羊家兵的司令长官?”

石翻译官说,“是的,他不叫司令长官。他是村长!”

“请转告他,我对他本人的敬意!输在他手下,我心服口服!羊家村,全民皆兵,更是草木皆兵!”大佐还心有余悸地。

羊村长一听这话,不禁笑了起来。说,“中国有句话,叫作:‘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等待你们,将是历史严厉地审判和惩罚!”

大田一郎一头雾水地愣在那儿。显然,他听不懂这句话中的涵义。

俘虏队伍里,没有发现桥木大尉和松井小尉;后来在清理战场中,发现被乱枪打死。这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

旭日东升,一抹阳光染红半边天;道道饮烟飘飘然地从椰树槟榔树中缕缕升起;农夫牵着牛扛着犁、身后跟着一只小狗、慢悠悠地走在田垦上;三五个正在稻田里劳作的农民,还有不远处传来的几声鸡犬的鸣叫声……

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飘进窗内,吵醒梦中之人。几只白鹭,飞舞着洁白翅膀,轻飘飘地降落在阳台上,玉鹭步伐轻盈地从室内出来,她轻抚一只白鹭的羽毛,叫声“小天使”,白鹭好似通人性般地飞走了……

她静立窗前,香眉微闭,不禁沉浸在家乡这般田园风光的祥和气氛中……少顷,振民怀抱婴儿,眺望着眼前美景,相拥而笑……

.26.尾声

据史料记载,为了掠夺海南矿产资源,日寇先后从上海、广州、香港、澳门、汕头,厦门及海南岛各地,抓来大批劳工,共达4万余人。分在矿山、电站、码头,铁路做苦工。到日本投降时,仅幸存5803人。运往日本富铁矿竟有70万吨。

海南石碌铁矿,是我国铁矿石重要基地之一。它不仅有丰富的铁、钴、铜资源,还有镍、硫、铝、金等多种矿产资源。据探察,铁矿储量达数亿吨,品位高达62%以上。专家认为石碌铁矿资源之丰,品位之高,闻名亚洲,称著世界,被誉为“宝岛明珠,国家宝藏”。

1972年中日邦交后,有位来华访问日本首相,提出欲购买海南石碌铁矿,中方坚决不卖。

本文中提到,台湾兵山潭少尉(化名)在钓鱼岭和陈振民不期而遇,就带着陈振民的妹妹小兰离开羊家村到黎村,两人生活在一起。半年后,日本兵在一次行动中偶然发现他,威逼他参加一些工程建设工作。后来,他以工程师身份,参加一些大工程建设。比如海南南渡江铁桥、海口机场、石碌铁矿至三亚的铁路等。日本战败投降,他选择留下来。新中国成立后,他为海南的经济建设做了一份应有的贡献。

初稿于:2011.7.7

初改于:2014.9.12

二次修改:2017.7.12

三次修改:2019.4.19 于三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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