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

我的父亲是军人出身，为了年迈的祖母，我的父亲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农村老家和有一面之缘的母亲成亲了。婚后，父母过起两地分居的生活，父亲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去了郑州铁路部门工作，母亲和我的奶奶在许昌农村老家务农，婚后母亲生下我兄妹五个，我的弟弟排行老五，是家里最年幼的孩子。弟弟五六岁的时候，一个秋收的夜晚，父亲大休回家，晚上端起饭碗到街边吃饭，被年幼无知的弟弟尾随其后，在父亲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漆黑的夜里，弟弟被一个拉玉米结杆的乡邻的玉米杆扫到了门口邻居家刚出完粪的粪坑里，弟弟的哭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这个时候父亲才发现弟弟在他身后出事了，于是，父亲丢下碗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不由分说捞起弟弟就往卫生所跑，那个年代卫生所缺医少药的，也是象征性的给弟弟磕破的额头涂了一些紫药水消炎，肇事者竟然没事人一般消失在茫茫夜色里，事后也没去家里看望一下弟弟，也没向我的父母道歉。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几天后，母亲不放心，她又背弟弟去了乡镇卫生院，医生对弟弟的额头伤口进行了包扎处理，事情就这样平息了。直到有一天，有邻居去我家里串门，找父亲聊天，发现弟弟端着碗的手不自觉的不听使唤，碗筷眼睁睁地从弟弟手里滑落，邻居告知了父亲，父亲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了，事后，开始带着弟弟四处奔波求医问药，先是在省会郑州，又到了洛阳，开封，省内很多专家都对弟弟的病情莫名其妙，找不出缘故，无奈，父亲给单位请假了，带着八岁的弟弟到了北京儿童医院，协和医院，经过多家医院诊疗结果是弟弟的病因为头部外伤引起，头部磕破了皮，粪池里的沼气进了颅腔引起感染，事后导致脑部神经紊乱，在颅腔内发现一个花生米大的肉体，压迫神经，导致弟弟一侧肢体不听使唤。从此弟弟开始了漫长的求医问药之路，父亲因此停职留薪，办理了劳保，长时间不能正常工作，陪着弟弟在北京治病，一面是千里之外病床上躺着的弟弟，一边是家乡白发苍苍的奶奶和一群正在读书的孩子，一边是身小力薄扛着一家农活的母亲。艰难困苦的岁月里，父亲为了节衣缩食，为了弟弟能早日康复，他不惜在北京住地下室，不惜在北京吃白米饭倒酱油。八十年代末是家里雪上加霜的岁月，弟弟病了，二伯父出差腿受了公伤躺在医院里，二姑父检查出了结肠癌躺在医院病床上奄奄一息，几件事凑在一起，真是应了一句古话:屋漏偏逢连夜雨。祸不单行啊！

家里的重担压的父亲透不过气，奶奶要去许昌看望二伯父，家里就剩下我们姐妹三个，哥哥在许昌市读高中，住校了，年幼的我们又不会做饭，于是，大姑家的二女儿我的月梅表姐就成了我们的厨师，再后来姥爷也来了，姥爷一向没有做过饭的私塾先生也派上用场了，姥爷家里就他一个儿子，从小到大没有下过地，没有干过农活，读了一辈子书，掂了一辈子笔杆子，算盘珠子的人，让他来做饭，也是无奈啊！姥爷做的饭不能跟我的奶奶和母亲比，姥爷做的土豆炒菜我至今记忆犹新，切的土豆丝像筷子那么粗，还半生不熟，即便那样我们姐妹仨也吃的津津有味，没有一个人说话。

弟弟的病情总算稳定了，医生说弟弟的病能活多久也不知道，这一下子把父亲吓坏了，没想到弟弟竟然一晃二三十过来了。弟弟从此成了家里人心目中特殊的人物，处处事事都谦让他，说起弟弟，他是一个性格鲜明有童心，有担当，有家庭责任感，有正义感的人，小时候弟弟在北京住院期间，我上小学，有一次课间操有个男同学给我开玩笑，拿扁担给我挥舞着表演武术就被好事的同学传说给我弟弟硬说我在学校受了同学欺负，于是，弟弟二话不说，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弟弟拉上哥哥一起到外面把我男同学揍了一顿，还对男同学说:你以后离我姐远点，看到你再对他不尊重，我见一次打一次！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同学了，听说初中没毕业就出去打工了。

1990年响应国家号召，父亲所在单位为我们全家办理了农转非，全家人从许昌来到了郑州定居。

走出校门，我顺利的走上了工作岗位。还有一次，我利用工作时间跟郑州车辆北段几个男孩上街逛街，回来晚，没给家里打招呼，于是弟弟就在门口等我回去，夜色中发现我身后跟了三个男孩有说有笑的，弟弟很生气地冲我说:你还知道回家啊！家里人找你都找疯了，就差报警了！你上楼等着爸爸训你吧！

再以后就是上班两年后，一群小伙子找我玩，送礼物，请客吃饭，有个男孩让我做他的女朋友，也许是因为好奇心促使，在他的一再要求和坚持下，在年长同事的建议下，我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我并不想谈恋爱，也没有对眼前的人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感觉不讨厌，也不是爱的那个人，就是抱着玩的心态，于是，交往开始了，太多的不同，一向崇尚自由自主的我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和郁闷，于是，我就拼命要解脱挣脱这段不成熟的感情，我感觉到了束缚和不自在，这不是我理想中的爱情公寓，一个是大男子主义，凡事都想让我顺从，我感觉到压抑，在分手的过程中，对方歇斯底里，死缠烂打，纠缠不休，问题就来了，在工作单位门口，他和弟弟两个人同时出现，目标是我，都要过来接我，于是一言不合，两个人起了冲突，弟弟冲动之下拿起砖块，在我不知情，工作中，还没下班的时候，他们已经惊动了警方，我是等警方带着部队的人和领导前去说明情况道歉之后进家的，据说当时弟弟血气方刚，掂刀就冲了出去，被父亲一把拦住了。这段关系就此了断！

弟弟再次发火是因为哥哥，哥哥结婚后，有一次身体不舒服，难受的实在坚持不住了，他的老婆坚持不让去医院，是弟弟前去串门发现了哥哥，然后弟弟打出租车给哥哥送往医院的，医生说这是典型的胸闷气短，再晚来一会就会对生命造成危险，于是，弟弟背着家人，一个人出现在了哥哥的老婆经常路过的十字路口，在十字路口弟弟要教训一下这个除了会伸手要钱，除了会去娘家跟搬家一般走亲戚装大款，除了怨天尤人埋怨哥哥无能，除了会攀比，在家里一点都不愿付出的人，在那里弟弟发了脾气，虽然弟弟的举动被知情人拦下了，但是，从此以后，认识弟弟的人更多了，都知道老袁家有一个生病的小儿子。

再次大动肝火是源于我宣传书画家，书画家没钱掏版面费，给的字画市场不认，无法变现，我使用信用卡替他们垫付，无奈，业务做的不顺利，三张卡瞬间周转不开，使用信用卡逾期的事在我不知情的状态下被银行通知了家人，弟弟知道后跑到社区，后来他不放心，害怕银行欺诈我，就和姐姐亲自带着现金去了中信银行信用卡中心，本来就是一万八的额度，因为银行人员疏忽大意，硬说我的额度是18万，这一个数字对我的家庭，对我的弟弟来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当弟弟当面问银行工作人员:我姐姐究竟欠你们多少钱啊？银行那个近视眼男人说:我看一下啊，好像是18万吧！我一下子愣了，我问:你再看看，你是不是搞错了？我额度一共才一万八，我又没过度消费，哪来的18万？于是，他再仔细一看说:不好意思啊，我看错了！即便这样弟弟还是不放心，弟弟害怕我因此摊上官司，坐牢啊！弟弟哪知道信用卡是什么玩意，估计是电话里被人吓唬了一番，无知又幼稚的弟弟脑子一热，情急之中给人家下跪磕头，让他们赶快给我的信用卡注销了！弟弟带着哭腔说:求求你了！我姐不能住监狱啊！你把她的卡赶快注销了吧！钱我给她带来了！看到这一幕，我瞬间无地自容，我很想扇自己两个嘴巴，同时我怒火中烧，我想恨不得捅死那个可恶的银行近视眼男人，我想说:你他妈什么眼神？你这番操作，你给我家人精神上造成多大创伤，你要知道他们可是没有一点承受力的，你差点要我的命啊！经历过这件事后我对这些平日里吹牛的书画家有了一层新的认识！从此以后，弟弟提到书画家二字，皱眉头，瞪眼睛，恨不得骂娘，没好感！

父亲不在后，弟弟像变了一个人，染上了喝酒、抽烟的习惯，父亲不在的当天晚上，弟弟喝醉了，哭的像个泪人，爸爸就是他的天空，爸爸不在了，他的世界变的漆黑一团。之前爸爸是采购，他是家里的厨师，按时按点一日三餐做给我们吃，没人给他开工资，他的衣食住行都由父亲负担，我们偶尔也会给他买点衣服零食小礼品什么的，弟弟这人很简单，只要你不招惹他，他永远不会无理取闹。

弟弟是一个做事情很认真、很执着，时间观念特别强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在父亲不在的日子里，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为了转移他的视线，为了让他早日走出失去父亲的痛苦中，我和哥哥先后为他找过临时工，在农业路附近的一家酒店，弟弟在后厨工作，一天要杀很多的鱼，他工作很认真，每天上班都很准时，每次都比同事提前半个多小时到地方，在弟弟身上看不到迟到两个字，他很勤奋，工作做的很细致，深得同事们的一致好评，但是，好景不长，在饭店工作，什么样的人都有，难免会有磕磕碰碰的事发生，弟弟这个人哪都好，不熟悉的人是不能跟他开玩笑的，大家不了解他，有个男孩是有点轻微智障，跟弟弟同事，以为认识弟弟两个月了，就跟弟弟打起了俏皮，给弟弟起了一个绰号，这一叫就顺口了，于是，弟弟不认了，翻脸不认人，拉起那个挑头的揍了一顿，掂刀又把人家在饭店楼上楼下追着跑了几个来回，为此，饭店把电话打给我了，弟弟也给我打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哭诉 ：姐，我在外面受了欺负，你管还是不管。挂了弟弟电话，我先是问明了情况，又给老板经理打了电话说明了弟弟的情况，最好的办法是结账让弟弟走人。这结果弟弟倒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委屈，我说:人家跟你开个玩笑，大家都在一起工作，即便再怎么着你先动手打人就是你的错！没曾想，被弟弟打的人家属打电话给我，我以为是索要赔偿金，一听原来对方是赔礼道歉的，还说了一堆道歉的话，弟弟那边人家也是安抚半天给他结清了工资。原来，弟弟是打了人家又怕惹事就把我和二哥抬出来了，他给人家扬言:我哥是警察，我姐是记者。

这件事就此平息，哥哥见弟弟在家闲来无事，于是给他一张水票，指使他去东风路带矿泉水，谁知道一去半天不见人影，等联系上他时，哥哥发现他骑电动车行至东风路桥口时给人家一辆停着的面包车撞上了，哥哥出面，人家发现哥哥有工作，有钱啊！于是，讹诈哥哥五百块，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哥哥再也不敢随便指使弟弟干这干那了，因为弟弟的手，骑电动车不随和的。

昨天，七夕，弟弟打来电话说他从老家小菜园里帮我们提来了一些青菜，哥哥和我一个人一兜，姐姐平时不做饭，我呢，一个人在外面害怕长时间不吃青菜对身体不好，于是，我去了弟弟的住处，我发现弟弟正在埋头给我择菜，把坏的叶子去掉，他是怕菜叶子上有白色的东西，吃了容易中毒，看到弟弟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埋头认真的帮我择菜，我眼泪差点掉下来，我一直以为弟弟是脑子有病，外伤后，脑子有创伤，有后遗症，经过昨天下午一系列举动，我发现我的弟弟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傻。

弟弟童心未泯的地方是他的心还停留在生病时期，停留在小学时代，他很天真，做什么都很执着，他有收藏的爱好，一张糖纸，一个小玩具，一个小礼物他能收藏几十年，他从不轻易扔掉一个东西，唯一的一点对他不满意的是他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他除了吃饭，抽烟，爱喝点小酒，没什么不良嗜好，弟弟胆小，出门在外不爱主动跟陌生人说话，长这么大没离开过家，他家的情结很重，如果是兄弟姐妹们哪个受了欺负他会跟人拼命。这就是我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