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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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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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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的短信

他说,我的儿子离开了,是得了很重的病。

他说,我儿子人们称小刘,是个优秀的音乐人才,我们一家以他为傲。他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发生了诸多奇怪的事,让我认定儿子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他顿了一下说,我跟儿子去过一趟五台山,那是儿子最喜欢去的地方。生病的前一年,他想到五台山去,正好是个双休日,我就跟他一起去了,那天在文殊菩萨佛像前,儿子对我说,爸爸,我的前生是文殊菩萨座下的一只兔子。我听了吃了一惊,不知儿子为什么会这样说,于是我问儿子,你说什么呀?儿子说,爸你不要问这么多,你慢慢会明白的。当时我只当这是儿子的一句戏言,可看他的脸色又是一本正经的,心里就有点不安,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后来,我也没把他这话当回事。

刘副主席停止讲述,看了看我,眼里有泪光。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到了那年年底,我突然收到一个短信,短信说,刘叔,我师傅说你们带不了小刘啦,现在最好能给他找一个姓安的干爹,或许会好一些。我初看这个短信,以为是什么人闹着玩的,或许这是一个垃圾短信,后来一琢磨又觉得不像,我这人古板,没有人愿意跟我开玩笑,再说了发短信这个人知道我家的情况,我们家只有三口人,妻子姓王,人称王老师,当然我年龄大了不可能是小刘,而且他说我们带不了小刘,明显把我们排除在外,他提到的小刘,无疑就是儿子,儿子在外面不少人也这样称呼他 。哪这是什么意思,他说的带不了,是什么意思?我琢磨了一会儿就拔回去了,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孩,她的声音软软的,很好听,我问她为什么发这个短信?她说,你不要问那么多,我只能告你这些了。这个回答神神秘秘的,让我疑心更重了,我继续打开短信,琢磨短信传递的意思,特别是那句我们带不了小刘的话,我们为什么就带不了儿子了?莫非儿子要离开,要到更远的地方,还是儿子有什么不测?想到这里我立即责骂自己不往好处着想,可这个想法像一个粘在我心里的影子,挥之不去。我没敢告诉妻子,怕她担心儿子,我想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立即行动起来。我在熟悉的人中选了几个安姓的人家,有的感觉不太适合,有的试探着问了,可人家并不愿意,有人还开玩笑说,我是神经病。我没敢把实情告诉别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只是笑笑。那段时间,我的工作也是很忙的,只能业余时间去寻找。

刘副主席又停止讲述,抬头看着我。我也没说话,静静地等待他的下文。

他又讲起来。他说,那段时间,我不知道的是儿子已经病了,他持续低烧。可他一直没告诉别人,就连我们这亲生父母也没告,这孩子就是有这股犟劲,有事装有肚子里,唉!当时,他正在北京的一个出租屋内,忙着写音乐剧本。这孩子,他一点也不爱惜自己,自己的生活一点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为了那个剧本,他几乎不顾一切,唉,这孩子。儿子的剧本完成的时候,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他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儿子的朋友把儿子送了医院,又打电话告诉了我们。我和妻子当天就请假去了北京,我们打车去了那家医院。找到儿子的病房,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儿子,他的脸色像一张白纸,手上输着液体,鼻子上还吸着氧气,他看到我们眼睛眨了一下,用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爸爸和妈妈。我的妻子流下泪来,伸手去抚摸儿子,我一手放在儿子肩上,轻轻拍了一下,眨眨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在病房坐了一会儿,我借故走出病房,找到给儿子看病的医生。医生说,你儿子的状况很不好,接着给我讲了详细病情。我心情沉重地回到病房,妻子似乎知道我去干了什么,她盯着我的脸色寻找答案,我默默地沉重地点了下头。儿子第二天,就离开了我们。说完这句话,他不说话了,在那儿默默地坐着,足足沉默了五分钟。我看他不讲了,也没有说话,我真是想不出该怎样安慰他。

过了一会儿,刘副主席又讲起来。我后悔呀,为什么不快点给儿子找个干爹,说不定找了干爹儿子就会好起来。虽然我们都是无神论者,可是世界上的好多事,科学也解释不清不是。儿子离开了我们,当时,我妻子经受不了沉重的打击,病倒了,市里给孩子开追悼会她也没能到场。

又是短暂的停顿,刘副主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讲起来。追悼会那天,市领导来了,省市文艺界的人士来了,现场近千人哪。儿子的照片挂在灵棚里,那是一张年青英俊的脸,不少人在他的遗像前流下了眼泪。有几位音乐界的权威人士给予儿子极高的评价,他们说我儿子内心情感真挚而丰富,是新时代杰出的音乐艺术工作者、青年音乐家的优秀典范、音乐剧之子、二十一世纪中国音乐剧天使,这些话,深深印在我的心里。我后来常常想起,悲痛中又感到欣慰,我们的儿子是优秀的,他是我们的骄傲呀。看着那个场面,我又联想到前段时间收到的短信,我相信,儿子不属于我们,他是神,文殊菩萨座下的兔子不就是神吗,不然为什么他知道从哪里来,为什么年纪青青,就会有那么大成就!

现在,我已习惯了他讲述中的停顿,我看着他,他接着继续讲。那天中午,我又收到了一条短信,还是那位姑娘发来的,她说我们今天在超度小刘,她还说全国有峨眉山、九华山和普陀山的好几座寺庙都在超度他。当时我十分奇怪,佛寺咋知道我们这儿悼念时间的,而且是几个寺庙同时做超度。这更加证实了我们以前对他的判断,我回家后对着病恹恹的妻子说,我们的儿子如果是一个普通的人,能影响这么大,能有全国各大寺庙超度吗?他不属于我们,他没有死,他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是永生的!妻子听了我的话,又嘤嘤哭泣起来,后来变成嚎啕大哭,哭了好一会儿。妻子哭完了,叨叨着和我交谈起来,她说儿子是最优秀的,真是天上的神,她说一个普通的年青人是不可能对音乐有那么深的理解,不可能在二十多岁就有那么大成就的。

那天,我和妻子交谈了很长时间。此后,我回到家,总是爱跟妻子谈论儿子是神的事。说来也奇怪,这样的交流,好像比药来得灵验,妻子的病情得到了控制。

有一天上午,我又收到一条短信,是那姑娘发的,他说儿子写的音乐剧在杭州大剧院公演。演出时观众人山人海,不少名家都到场了,演出结束,剧院内响起了长久的雷鸣般的掌声,演出非常成功!我听了站在那儿,两眼含泪,嘴哆嗦着,几乎讲不出话了。那位姑娘听不到我说话,叫了我两声。我轻咳了一声,颤抖着说,我听着呢,你讲吧!她说,我很激动,第一时间告了你,我太激动了!说完挂了电话。我已经无心工作,向单位请了假,急急忙忙跑回家,告诉了妻子这件事。妻子听了,惊喜地流出了眼泪!

后来一段时间,儿子音乐剧的成功演出,成了我与妻子的重点话题。

又是一个晴朗的上午,我又收到一条短信,是儿子的音乐剧获奖了!我忙跑回家告诉了妻子。我说那姑娘说,儿子写的那部音乐剧获奖了,那位姑娘说,刘爸你知道吗,你儿子在住医院的前一天,刚刚完成了那部音乐剧,他把自己的生命写入剧本里,他那种勤奋敬业和顽强拼搏的精神,激励了演职人员……那是你儿子的成功呀!我听得热泪盈眶。

我把这事告诉了妻子,她听了又流出了眼泪。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们一家又生活在儿子音乐剧获奖的自豪里。聊着获奖的话题,我俩内心舒畅了许多,我发现妻子的身体也比前段好了很多。

这样,又过了半年,我又收到一条短信,短信上说,我师傅说小刘今年四月转世了,在西北方向一个小山村,那个村背山面河,村西有一座佛塔,佛塔旁有一户袁姓人家。我一看短信,激动得浑身颤抖,我哆嗦着回拨回去,从话音中听出发短信的还是那个女孩,我问说你师傅到底是谁呀,能告诉我吗,她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师傅是个僧人,说完就挂了电话。

听了我的话,病床上的妻子沉默片刻后,突然眼睛明亮起来,她多日憔悴的身体此刻有了力量,她坐起身来,急切地说,那我们快去呀,我们去接回儿子!

我说,你不要着急,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过两天我去接,你快点把身体养好。妻子说,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明天早点去吧!

第二天,我早早地就出门了,路上我想到一些奇怪的问题,神也要转世吗?佛前的兔子真得是神吗?兔子为什么要转世呢?佛前真有兔子吗?当然,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我也不会去深究的。那天傍晚,我抱着一个婴儿回家。那孩子刚刚满月,胖嘟嘟的。妻子伸手把孩子抱在怀里,摸摸孩子的小手、小脚,然后轻抚孩子的脸,接着抬起头,眼泪又流出来。妻子给孩子细心地擦拭身子,喂孩子奶粉,孩子睁开小眼睛,朝着这位新妈妈扁几次嘴,想哭的样子,又逗得妻子流了泪。

我等孩子熟睡,告诉妻子说,那个山村就是短信里说的那样,背后是一座大山,门前是一条小溪,河水清澈,闪着金光,淙淙流淌。那户姓袁的人家,是个淳朴的农民家庭,我到那儿的时候,好像他们知道我来似的,一家人全在家。他们家有一个女儿,这个是二女儿,他们原本就想把这个二女儿送人的,因为他们想要一个男孩。我一进门,看了这孩子一眼,我就感到特别亲切,那种感觉是那么强烈,我几乎要流下泪来。孩子的母亲说,生孩子的前夕,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非常可爱的男孩子,进了他的家,那男孩子说,他的父母会来接他回家的,第二天就生了这个孩子。我又告了他们一家儿子的事,他们听了热泪盈眶。抱着孩子走时,我给孩子的母亲留了钱,可是他们一家不肯收,他们说我们不是卖孩子,我们家境确实困难,但是我们不卖孩子,你们以后允许我们去看看孩子就行了,再说我们得感谢你收留她,何况这是神的安排,你们和女儿之间是有渊源的。

听着我的话,妻子嘴里念叨着说,真是好人哪!

有了孩子后,妻子的脸上有了笑容,她的病也好起来了。过去,她每天都生活在人们对儿子的赞誉声里,儿子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的一切,儿子的去世,沉重地打倒了她,她感觉自己只剩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有了孩子以后,封闭的灵魂渐渐苏醒,她的身体慢慢好起来。她每天看护孩子,孩子哭着、笑着、玩着,那份率真,那份纯粹,把她引入了一个童话般纯真的世界。她是孩子的守护神,给她吃、给她喝、给她换衣服,给她洗尿布,抱着她,拍着她,宠着她……她成了天下最忙的人,灵魂回到了她的身上,幸福又一丝一缕慢慢渗入她的生活。很快,女儿在蹒跚学步,胖嘟嘟的小脸上挂着天真的笑。我常常抱着女儿说,你长大要成为著名音乐家,要名扬世界!说着打开音箱放起了音乐。孩子听着音乐,竟然手舞足蹈,嘴里咿呀有声。

又是一阵沉默,是很长的沉默。刘副主席眨巴了一下眼睛,对我说,你看我光顾说了,耽误你休息了。我说没事,我刚到文联工作,第一次来咱市里开会,确实很兴奋的,正想找人聊天呢。刘副主席没接我的话茬,笑着说了一句,我儿子的音乐剧的事,你可以上网看看,那可不是我胡说。我说,我相信你讲的是真的。他说,那我走了,你休息吧。

我送他出门。然后,我上网查他儿子是音乐名人的事,也确实是真的,内心真为这样一样音乐天才感到惋惜。会间休息时,我跟别的同行谈起刘副主席的事,那人笑笑说,自从刘副主席的儿子去世后,他本人变得神神道道、疯疯癫癫的,别人都不大相信他讲的话。我说,我能理解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的心情。

后来,我又想起应该问问刘副主席那位发短信的姑娘是谁,他见过姑娘没有?于是,我给刘副主席发了一个短信,我问,刘主席那位发短信的姑娘你见过吗?他过了一会儿回信说,我一直在寻找这个人,我发短信说想见她一面,可是她说还是不用见面的好。我又给她打去电话,说想见见她,可是她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就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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