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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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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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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

一起床,接到一个电话,听声音我就知道是谁了——王凤妮,我称她王大娘。她说儿子志刚要举行婚礼了,来家喝喜酒。我高兴地说,我肯定会去。

我跟村人很熟悉,王大娘是最熟悉的人之一。五年前,我到上岭村时,听村里的人讲王大娘的家事。她的丈夫原在煤矿打工,后来被煤块砸断了腿,没过几年又得了很重的病,很快就去世了。我到村的那年,志刚硕士毕业,刚刚考了工作。可是王大娘为了供儿子上学和为丈夫治病,却欠了不少外债。听说她一个人起早搭黑干活,要耕种二十多亩地,要喂三头猪,抽空还带着两只羊到沟里的草地放牧。这些也够忙够累了吧,可我一到村,她跑来了,她擦着头上的汗,黑红的脸上显得兴奋,向我打听有啥挣钱的营生,她还想再找点活儿干。当时我听了这话,一时答不上来,后来解释说我刚到村,还说不来该发展些啥项目。她显然有些失望,目光暗淡下来,低低地说了句,有了信息你可早早告我,接着就走了。我望着她略显佝偻的背景,内心沉沉的。

一晃五年就过去了。这些年,多方联手,帮助解决了村里不少困难,比如把各个自然村的路铺了水泥,其中就包括王大娘所在的上岭村。又协调通信部门,在村里的高处,安装信号塔,山村有了信号。建了文化广场,购置了部分文体活动设施。

村里还成立了种植和养殖几个合作社,主要负责协调村民调产工作,其中香梨的种植、培训、管护和销售,就是合作社出彩的成绩之一。就在我刚到村的那年,听说省农科院推广一个叫做香梨的新品种,我和村里的支部书记老王跑了几次,争取到村里种植。那梨三年开始挂果,五年就到了盛果期。没想到的是,这梨种到我们这儿,好像更适合它生长,梨的品质好得没法说,它皮薄、果肉又脆又嫩、汁多、味儿特别甜,而且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香,香味隔老远就能闻到,常引得人们驻足梨园边上,甚至天上飞的喜鹊、乌鸦、画眉、黄雀还有小麻雀也来园里凑热闹,那些飞蛾和小虫子就更不用说了,绞尽脑汁往树上走。这么好的梨,当然得保护好了,我们申请扶贫资金帮着安装防鸟防雹网,还叫村人给香梨穿起衣服——套了袋子。香梨的品质好的原因,我也跟几位技术人员探讨过,觉得这与本地的土脉和气候有关,村民也这么说,说时就似乎忘了过去他们嫌恶的穷山恶水,说这儿也是福地洞天了。可想而知,香梨一上市就深受顾客喜爱,一时间产品还供不应求哩。香梨收入多少?一亩梨树最高时可收入三到四万元,这在农村来说,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呀,当时一亩玉米收入也就是个一千元哩。王大娘是种植合作社成员,她家种了两亩梨树,今年收入最多,她跑来高兴地告我说,她家仅梨树纯收入竟达到近五万元,还用食品袋拎来香梨,我说我不能要,她坚持要留下,还说不要就是看不起她,这份心意让我心里热乎乎的。那次我劝王大娘说,村里有句话,姓嘴的不可多贪,你把精力放在梨树上,那猪和羊是不是不用养了。她擦了一下头上的汗,说去年我已经不养猪了。羊吧,我种地或是到梨园,让羊在地边吃草,或是打点草回去,也能养的。她说再说,现在种地路也修了,能用小型拖拉机了,播种、收秋,都能用,人就是打打药、锄下草,可比以前轻松多了。我看看她,想再劝说,但想想没有再说。短短两年,王大娘终于还清了外债,还为儿子娶媳妇攒了几万块钱,她说儿子县城的新房首付,她也帮了一点。这样的收入让人兴奋,当然是那种让人心酸的兴奋,你想想啊,虽说香梨收入可观,可也用不少人工哩,一个五十大几的女人,要给梨树打药,要施肥、除草、剪枝,还要采摘和销售,多不容易呀,何况她家里还有那么多营生要干哩。

这次,她盼着儿子完成学业,盼来儿子有了工作,又娶上媳妇,她一生期盼的大事解决了,我想她的心事可放下了,也不用这么受累了吧。从另一个角度解释,她所有的苦和累,终于有了回报,想到这些我眼睛就湿润了。

婚礼还有两天,我去了上岭。这是南云村的一个小自然村,这村多小,小到人们想象不到。我初到南云那会儿,也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村,只有五户人家,打个扑克常常凑不够人哩。但是这个村环境好,三面环山,是那种常绿的山,说它常绿是因为山上长满了松树,即使是满地皆雪,滴水成冰的冬天,它也是绿的,到了春夏秋天,百花开放,百草竞绿,那就更不用说了。遍地都是绿色植物,当然空气好了,走到这里嗅一下,那个舒畅哟。我刚到这村时,这里的自然环境让我陶醉,可是了解了这里村民的生产和生活,却让我高兴不起来。老王带着我转了一下所属自然村,八个自然村,其中七个都至少有三十户人家,可转到这里却是只有几户。当时这村只有一条弯曲的山路,勉强能走一辆农用三轮车,路上红土路段坑坑洼洼,石头路段碎石滚动、高低不平。耕地地块小而零散,又在山上,收秋需要肩挑人扛。老王解释说,这个村交通不便,产品销售困难,加上产品单一,收入比较低,因此不少村民就搬走了。

我看看四周,想想当初的样子,感慨良多。

我骑着摩托车,顺着水泥路到了村里。王大娘住在村西,一座四合院,院里有三眼窑洞,是从山上挖进去的那种窑洞,窑洞的前面用石头碹出一截,上面用炉渣打了顶,屋顶的前端,伸出三个猫儿瓦,那是下雨时的出水口。每个出水口下的院子里,摆有一个大缸,是承接屋顶雨水的,一方面避免雨水冲毁院子,另一方面可以利用雨水洗衣、浇菜什么的,节约了自来水。

哦,这儿的自来水也值得一提,它是真正的自来水,半山坡上有个细细的泉眼,长年往外喷水,那水清澈透亮,喝到嘴里甜甜的。据当地人说,这里有一条石头小路,是唐代以前就有的古驿路路段,当年有一支队伍路过此地,将士干渴找不到水,有一战马忽然嘶鸣起来,并双蹄刨土,士兵从刨土处挖掘,找到了这个清泉。话有点扯远了,还是说村民用水吧,因这个泉眼离村较远,村里一直没钱建水池、铺水管,前年我们联系了县里指定的帮扶企业,由他们帮忙,才建了水池,铺了自来水管,把水接进村里。村人知道接水不易,因此即使水源充足,但还是很珍惜这泉水的。

屋前有三个大窗户,今年王大娘特意把木格窗户,换成了铝合金框架,安装了双层玻璃,阳光照在窗玻璃上,烁烁闪光,显得十分敞亮。院门旁有个猪舍,是从地上挖了坑的那种,里面没有养猪,堆着柴草杂物。院门的另一边有个小房子,房门是那种简易的木板门,里面是圈羊的,现在小房子的门口拴着两只大羊,另外一只小羊,摇着小尾巴,围着一只大羊转着圈撒欢。

地上有洒过水的痕迹,院里院外打扫得很干净。王大娘一看到我,就笑着迎了出来。她一把拉住我说小李来了,快进去坐。她让我坐在炕上,说你来了,大娘也没啥招待的,说着给我倒了茶,又拿起一包烟,要拆封口,我忙说,大娘我不抽烟的。她一笑,说看我忙糊涂了,我知道你不抽烟。我说,大娘,我来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你给我分配点营生干。她说,王支书也来过了,支书说自己当总管,不用我多操心,他把接亲、大厨小厨、洗碗、看席的人都安排下了。我说,好,好!接着又说,你看还有什么事,我能帮忙的?她看了看我低声说了一句,也没什么事,停顿了一下又说,我和志刚还在电话里嚷嚷呢,他说简单点就行,我说得按习俗来,一个女人一辈子的大事,不能亏了孩子对不对,最后志刚说妈,按你的,你说咋办都行,这才刚刚挂了电话,我知道年轻人跟我想法不一样,这不是怕我生气嘛。我说,你有一个好儿子,要换别人不一定听妈的。大娘说,也是,这孩子知道疼妈,上学时知道家里不容易,利用假期打工挣学费,要不是推荐免费上研究生,他还不上哩,他跟我说,妈咱家困难,要是花钱读研,我就不读了,出来挣钱养家,业余时间可自学研究生课程,我说只要你考上,砸锅卖铁妈也得让你读,总算老天爷开眼,我儿子是免费生,学校还给配了最好的教授哩。大娘说起儿子,话就多起来,等大娘说完,我说大娘你有事就给我说!大娘抬头看了看我想说什么,可是欲言又止。我看她有心事,就说,大娘你说吧,我一定尽力帮忙。谁想,因我这一句话,大娘话没说,眼圈却红了,接着竟哽咽起来。

她这一哭,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她上次的哭。有次我去上岭村的路上,碰上她打猪草从山沟回来,背上一大捆绿草压得她深深弯下腰,身后还跟着两只羊,她边走边抹眼睛。我说大娘咋了,她猛地回头,忙擦了泪说,没事,人年龄大就爱回忆,想起来就想哭。我说大娘,把草拿下来,我摩托给你捎过去。她说就回来了,不用。我说没事,快来放摩托上吧。我推着摩托,捎带着大娘的草捆,她双手紧紧扶在草捆上。心想大娘一定有什么困难,我再三追问,大娘说,儿行千里母担忧,我想儿子工资不高,可将来要找个媳妇,总得县里买个房吧,我得想法帮他呀,又想起我一生的遭遇,心里就有点那个。我说,大娘,你让儿子完成学业,也尽力了,现在能帮他多大忙,就帮多大忙,帮不上儿子也能理解,就让年轻人自己努力,身体要紧,可不能太劳累了。她叹了口气,说儿子肯定没啥,是我心里过意不去。

脑子里的影像一闪而过。我忙说,大娘你不要哭,有啥事,你就告诉我。她嗯着点了点头。

原来大娘还有一个女儿,可是因为当时家里穷,就送了人,当时跟抚养孩子的那家人说好,在他们的有生之年,不提送孩子这事,以免让孩子分心,影响孩子和养父母的关系。当时王大娘流着泪点了头。王大娘说,可是前些年,孩子的养父母去世了,她就想见见女儿,托人给女儿捎了口信,谁知女儿竟回话说,她早已知道这事,她不想认亲生父母了。女儿的答复,让她心里难过,好长一段时间缓不过劲来。这次,儿子要结婚了,她就更想女儿了,她说是那种很痛的想。我说,我打个电话试试吧,看行不行。王大娘长吁了口气,感激地说,可得谢谢你,成不成都得谢谢你帮忙!王大娘有她女儿的电话,她是记在一张纸上的,这张纸被夹在儿子的高中毕业证里,纸上用碳素笔写着号码,字体很大,且歪歪扭扭,我没问她从哪里找的电话号码。

当时,我想她女儿现在大了,也知个好歹了,当初送人也是出于无奈,为什么不能原谅母亲呢?我性子急,本想当场就给她的女儿打电话,可是想想当着王大娘的面不合适,谁知这个女儿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又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会不会让王大娘难堪,让王大娘受伤的心再受伤害?想到这里,我对王大娘说,村里还有别的事,我下午打吧。王大娘愣了一下,点点头。

从王大娘家出来,到外面的山坡上,我拿起手机打了出去。很快手机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我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说我现在在上岭村,就是英儿你亲生母亲的村……没等我继续往下说,英儿就说,那个村我不知道,那儿也没有我的母亲!我大声说,你等等,怎么会没有你的母亲,你母亲一提起你就哭,她的眼睛快哭瞎了,她可想你了!英儿说,她要是我的母亲,能舍得送人吗,她要是我的母亲,能一次也没来看我吗?我说,当初她家里困难没办法嘛,她没有看你是信守承诺……没等我说完,她打断我的话,你是扶贫干部,我尊重你,可是这件事,是个人私事,你不能强人所难吧。说着电话里传来抽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带着哭腔说,你知道他们把我送人,我吃苦、受罪吗,我不想认她这个母亲!说着,就挂了电话。我愣在那儿好一会儿。面前的风打着旋儿,裹着尘土,顺着路面旋过来,我忙跨几步躲到路旁。心里想着王大娘女儿这事,又气又无奈,内心五味杂陈。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事我不好多说什么,可是想到王大娘痛苦的神色,还是想再跟英子交流一下。

傍晚,我又给英子打了电话,这次英子语音平静,她说丈夫在单位加班,她带孩子上早教班,正在路上,不方便接电话,一会儿给你打回去吧。过了一个小时,英子打电话来。她没让我开口,对我说,李哥,我叫你李哥,你不怪我吧,这样,我想好了,我还是不想认母亲,我跟她一点没感情,甚至还有点恨她,我真是不想认,李哥你能理解我吗?我说不管怎说她是你母亲,那有母亲不爱自己孩子的,英子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英子还是一口回绝,她说不用考虑,我就这意思。我再次无奈地愣在当地,这些年我求过不少单位不少人,比如要资金、跑项目、求技术……村里的困难好多都需要出去求人的,那些事有中央的大政策撑腰,多跑几次大多都可以解决,可是英儿这事却让我想不出办法。

第二天上午,县里召开扶贫攻坚汇报会,散会后我回家吃了午饭,又匆忙来到村里。王书记已召集两委成员在会议室等着。这个会议室是办公和会议两用的,原先是村小学,小学撤到乡里后,这里就成了村里文化活动中心了,其中有一间教室成了两委办公室和会议室。我一回去,直接去了会议室。我把县扶贫工作会议精神讲了讲,然后大家把各自负责的工作说了说,最后商量下段咋干。会议内容不少,但都讲得简明扼要,只开了半个小时。散会后,我到正在建设的采摘园区看了一下。采摘园建在一座梁上,上面的公路已经修好,园内正在种植梨树、苹果树、杏树、葡萄树、枣树,还有核桃树。计划要建几个大棚,里面种植草莓和蔬菜。另外还要种些西瓜、甜瓜。采摘园区后面又是翠绿的群山,游人可以进去休憩或者徒步。园区旁边有个五龙庙,传说古代这里常年干旱无雨,一个贫穷而美丽的女子,误食一颗五彩石子,生出五条彩龙,那龙飞腾云端,普降甘霖,从此这里五谷丰登。为了纪念女子和龙的功绩,建了这庙。庙宇因年久,有点漏雨。为了保护文物,我们向文物管理部门写申请维修。我想这个庙修好了,也是个景点哩。

晚上吃了饭,我想着王大娘家的事,又骑摩托到了上岭村。

王大娘家灯火通明。屋外的空地上搭了一个大的帆布棚,那是请来的流动餐厅。院子里响着大喇叭,播放着音乐。进进出出的人不少,有远来的亲戚,也有帮忙的村人。志刚也回来了,是个长相帅气的年轻人。王大娘看到我来,忙叫来儿子说,志刚,这是你小李叔。我笑笑说,就叫我小李哥就行了。志刚笑着说,李哥,那我就叫你李哥了。王大娘说,那怎行,没大没小。我说,行!王大娘把我接进右手边的婚房,婚房里没人,屋顶吊了拉花,窗户和门上都贴了喜字。王大娘对志刚说,你出去一下,我跟你小李叔说点事。志刚出去,王大娘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说,大娘你别难过,我征求了你女儿的意见,她说……我迟疑着没有往下说。王大娘看我为难的样子,对我说,没事,孩子不愿认我,我不怪她,我对不起孩子,让孩子受苦了,说着紧紧咬着嘴唇。

我默默地看着王大娘,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后来大娘抬起头,叹口气,眼带泪花,说过了的事就过去了,你看我,明天是我儿的大喜日子,我不该哭的,那啥,小李,你明天可得来啊!我说行,我上午有点事,中午肯定来喝喜酒。这时,王书记大步走进来,六十多岁的人,那精气神还像年轻人,村人说这几年王书记像输了氨基酸,越显年轻有活力了。他伸手拍了拍我说,小李,这儿的事都已安排好了,你放心。我和王书记性格合拍,有时还开个玩笑,我说你办事,我放一百二十个心!说完我俩笑起来。这时,门外有人喊总管,王书记又跑出去了。

第二天中午,我去王大娘家。听身旁的人说,可是个好媳妇,婆婆怎么安排她怎么做,一点口舌都没有。又有人说,她是外地人,懵懵懂懂不懂这风俗。身旁那人又说,婆婆也有点守旧,背媳妇,耍媳妇让有的,可下马钱,扔岁数钢镚儿现在没有了,媳妇还这样做。有人说,那是小事,顺顺利利就好……

典礼认亲正在进行,媳妇认王大娘时,王大娘起先是笑,很快又流出泪来,在场众人受了感染,眼圈也红了。接下来,亲戚和来宾欢声笑语,推杯换盏。那天志刚也喝得多了些,拎个酒瓶过来,给我倒酒,要跟我干杯,我说志刚你是主角,可不能喝多。他说,我得谢谢你!我说大形势就这样,还有村人的辛苦付出,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他说,你是大伙儿的带头人之一对不对!说着端起杯,一饮而尽……

第三天早晨,我刚刚起床,志刚忽然来找我了。他进门来,说李哥,我就要走了,谢谢你帮我们家。我说谢啥,这就是我的工作。接着他脸色一变,眼圈红了,说,李哥,还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顺便求你一件事。我奇怪地看着他,说有啥事你说吧。他说是我的生世,我妈昨天跟我说的,她说我长大了,该知道真相了。我又是一愣,问,啥真相啊?他说,我妈说,我不是亲生的。这句话,让我瞪大了眼睛。志刚接着说,我妈说,当年我的生父和现在的爸爸,在同一个煤矿打工,我的生父,为了救我的爸爸,人没了,那是在坑下发生的事。我妈说,生父推开了爸爸,可他自己被掉下的石块砸中,当场就没了。我的生母,葬了我的父亲,就疯了,然后跑着离开了家,亲朋好友和村人找了几天也没有找到,直到现在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一点音讯。我的生父是个孤儿,生母的家人要把我送人,我还只有一岁,爸和妈把我抱回家。当时,妈说,咱不能没有良心,为了救咱的人,孩子的父亲送了性命,咱得把这个孩子养大。可是家里很穷,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更困难了。没多久,我爸在煤矿被砸断了腿,成了残疾,贫困的家就雪上加霜了。爸和妈没有办法,这才把他们亲生的女儿送了人。昨晚,我听了妈的话,还是不相信。我说妈,你说的这不是真的,我是你亲生的。妈说,儿子,你知道每年清明节坟头挂幡纸,十眼月送寒衣,大年初五祭祖,起先是你爸,后是我,总要带你去坟地的。前面的南山是咱家的老坟,还带你走八里山路,到后山的坟,当时告你是你叔的坟,现在妈告你,那就是你亲生父亲的坟。说着,志刚有泪光闪烁。

我的眼圈也红了。我说,你的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是世上的好人。志刚说,是啊,我知道了这些,我对母亲说,我要好好孝敬你,你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妈不想把这事告诉别人,说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志刚顿了一下又说,知道了这事,我就更想让妹妹回来看看妈妈,可是我对妹妹说又怕她不相信,想让你帮忙。

我郑重地点点头说,我会告诉你妹妹的。

送走志刚,我返回办公室。我相信志刚的话是真的,可还是想证实一下,正好王书记走进办公室。我说,老王,有一个事,我问问你?王书记问,有啥事?我说志刚的身世。王书记愣了一下,问,你都知道了?我说,王大娘跟志刚说了。王书记说,那个村的事知道的人不多,但我还是知道的,那年王大嫂给志刚办上户手续,就是经我手办的。我说,那王大娘把亲生女儿送人,你也知道吧?王书记说,就是那次办手续,我才知道的……哎,好人哩!

王书记很忙,他要带人去种药材。这个药材品种叫连翘,准备在荒山上种植,既不占耕地,也能增加村民的收入。他说昨天拉回籽种,今天他带人去种,另外采摘园正在种核桃苗,让我帮着把好技术关,不要出问题。我说没问题,你不说我也要去的。王书记笑笑说,我就爱唠叨,知道你要去,可是不由得还想对你说这些,说着急急地走了。

文物局的同学打来电话,说你们那儿的五龙庙可以维修了,上面文物保护经费下来了。我说好,谢谢你。

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蓝色的天空,金色的阳光,山上绿色的植物生机勃勃。山间田野里有人在种地,不时还能听到人们高声谈话的声音。我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给英儿打电话。我把事情前因后果都告了英儿。电话那头,英儿默默地听着,然后传来嘤嘤的哭声……

我因为工作忙,说英子你好好考虑一下,我还有事,咱们中午再联系。英儿哭着嗯了两声。挂了电话,我骑着摩托车往采摘园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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