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一）

在老家大院生活，到了寒冬腊月，屋子里的炉子若不生的红通通，若不及时加煤块，一会儿时间，冻手冻脚的呆不住。窗玻璃上蒙一层塑料膜，再把窗帘拉上，门帘挂着最后的帆布门帘，炕煨的热乎乎，这样一来，才能熬过腊月。

孩子们没有放寒假之前，老家院子里是弟弟两口子生活，喂着七十头猪，弟弟一天到晚在猪圈里忙碌，弟媳妇一天到晚干家务。因为孩子们都在平川城里读书，住着有暖气的房子，不用操心有没有柴禾煤炭,也不用操心烧炕的事，老妈也在平川城里待着照顾孩子们，老爸被我叫到白银待着，老家院里只有弟弟两口子了，只在厨房里生炉子烧炕取暖，在厨房睡觉，上房和耳房没有生炉子也不煨炕，和冰窖一样冷。

孩子们放寒假了，都想回到老家大院里过寒假，可老家的房子实在太冷了，耳房和上房刚生炉子取暖，等七八天后才能热乎起来。弟弟在这个冬天，把上房炕改造了一番，烧炕用电，开关一摁，炕就热乎乎了，很是方便，不用在麦场上背来驴粪草末炭渣煨炕，但屋里只有炕面上通电的部分有温度，墙壁炕沿都冷冰冰地渗手，屋里肯定暖和不到哪里。他花了九百元钱把炕改造成电热炕，在冬天里省一大把劲儿，再不用老妈或弟媳妇趴在炕眼前吭哧吭哧往里面塞东西烧炕。用乱七八糟柴草烧炕，炕烟味浓烈，在老家炕上睡两个晚上觉，再回到白银楼房上的暖气屋里，身上是浓浓的烟熏火燎味。而且，麦场上煨炕的草末粪渣越来越少，不够一个冬天烧，所以老弟就把炕改造成了电热炕。

到腊月二十,老爸老妈,还有三个孩子都回到了老家大院,上房的炉子肯定要烧的旺旺的炉盖子红彤彤的大家才不会冻感冒.我和老婆儿子,打算在腊月二十三过后回到老家，老婆儿子受不住大院里的冷，不想早回去。老爸想把儿子在刚放寒假的时候就领回去，我和老婆连忙劝阻，不行不行，现在回老家，没有我们俩跟着守护，儿子肯定感冒，咳嗽发烧，得肺炎。老爸脸沉着说，他们几个在老家大院就能呆住？就你儿子特殊？我儿子确实特殊，从小在楼房上的暖气房子里过冬天，不能和一天到晚在外面疯玩的老弟的三个孩子比较。老妈和二姐也劝老爸，别把我儿子领会老家去，定定在楼房上呆着，到过年跟前了再回老家过年。老爸不再提说带儿子马上回家的话,老爸在楼房的暖气房子里呆了一个月。

在老家生活，整天的日子里，烧火取暖是头等大事，每天早上，先生炉子，用纸片软柴包谷棒芯子生火，等铁炉子热起来，屋子里的冷气才被驱散，围着炉子喝茶吃馍，十个手指头乌黑。

我们家烧火的包谷棒芯子有一大堆，够一个冬天生炉子，还够烧厨房里的灶火。腊月里杀猪做肉，正月里用大锅下臊子面招呼亲戚，都要在灶膛里烧柴，全部用包谷棒芯子。没有足够的包谷棒芯子，冬天的日子真不好过。用干驴粪蛋也能烧灶膛，可村里的人家都不养驴子了，路上捡不到驴粪蛋。大冬天里去山上挖柴根，是我们小时候最主要的事，现在还去山上挖柴，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艰苦，可是我们明明每人手里都有一部智能手机。

我住的暖气房子，在十月底交了一千二百五十元暖气费，接下来的五个月时间里，屋子里一直是二十度恒温，再不操心取暖问题。可老家屋里，半夜里炉子火灭，早上又得重新生火，一天到晚还要时不时把炉子桶几下让火着的更旺，可在最冷的半夜里炉子又冷冰冰熄灭。第二天早上从被窝里钻出来生炉子，是一大痛苦。

老爸在我们的暖气房子里生活，不用像在老家要早起生炉子，但他还是早早起床，轻身轻脚在卫生间洗完脸擦完身子，在沙发上坐着边看电视边吸溜吸溜喝一大杯茶水，吃一个馍馍，这时候我和老婆还睡着，但我很快起来，洗脸吃早饭，出门上班。老婆还睡着，睡到九点到十点起床，洗脸洗头发，给脸上抹油喷香水，她收拾完自己再吃早饭，已经到了十一点，早饭和午饭一起吃。

老爸在家。老婆想睡懒觉睡不踏实，想起床又起不来，心情很郁闷。

在老家屋里，老爸起来最早，生旺炉子泡好茶，边吃早饭边给还在被窝里的老妈抱怨：你看咱大儿媳，早上睡到九点十点起床，她身体素质能好？这个家能好？

老妈翻过身骂老爸：你管求的事多的很，他们住的暖气房子，不生炉子不烧炕，不喂猪不扫院子，起早干么？

老爸说，那也不能睡到早上十点，早出门锻炼也行嘛。

寒冬腊月里，老婆若能早起出门锻炼身体，那就不是我老婆了，这个情况只能想一想，她巴不得老爸立马回老家，她睡到中午十二点。

在老家，天蒙蒙亮的时候，身子底下的土炕似乎没有了热气，突然听见“咣当咣当”用锄头捣炕眼的动静，老妈已经在煨炕了。老妈在腊月里很容易感冒，咳嗽厉害，吃药不管用，吊六七天瓶子才能好。儿女们买了厚厚的棉马甲，穿在身上护着背心。

老爸打算在我身边呆到腊月二十再回老家，老妈在平川二姐身边，在出租房里呆到腊月二十再回老家，躲过腊月里最冷的三九四九寒天，再领着孩子们回到老家过年。

前两年，我们家阳台上的三盆君子兰在腊月里开放，粗壮的一杆花茎上顶着十几朵粉红色花朵娇艳吐蕊，一直开到正月二十。六十平米的房子里有漂亮的君子兰花开放，开在两口子有诸多不和谐的腊月里。大大缓解了为办年货，为买新衣服，为回老家过年产生的不协调。我们家的君子兰从去年开始开花，养了五年才开花，在腊月八过后的四五天时间里陆续开放十二朵，粉红耀眼，老婆和我感动的泪花在眼睛转圈圈，我们相拥而泣，我说，老婆，花开富贵，和谐美满，从现在开始，咱俩不许再吵嘴，好好的收拾咱们的屋子，好好着回老家过年。

每到腊月里，老婆就郁闷，最愁跟我回老家过年。但前年君子兰开花到今年腊月，她的脾气好了许多，顺顺心心在腊月二十五以后跟着我回到老家过年。

今年腊月比前两年腊月都冷，腊月八过去了，三盆君子兰的花苞都没发上来，我用手指拨开最里面的两片叶子看，最大的一盆有花蕾，可迟迟不往上发，深深地藏在叶子里不上来。另两盆连花蕾都看不到。我把它们搬到卧室里的暖气片旁边，希望它们暖和些身子后尽快开花。

今年的腊月已经过去了十天，就是比去年和前年的腊月冷，晚上睡觉，要盖厚棉被，在家里也是身上穿着保暖衣和毛衫。前年和去年最冷的这个时候，只穿一件保暖衣在家呆着，晚上盖着夏天盖的夏凉被.

儿子放寒假，老爸想带着儿子回老家过寒假，我们不同意，老家屋里太冷了，儿子肯定冻感冒，但老爸认为在老家接受锻炼，冻一冻，身体素质反而会更好。可儿子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暖气房子里过冬天，怎能和老家大院里的孩子们比较。老婆认为老爸胡说，惹她很不开心，我们家的君子兰又迟迟不开花，所以在这个腊月里，这个小女人指着我说，你！最好别惹我，否则不跟你回老家过年。

老婆脸上的神色，老爸肯定看在眼里，老爸决定过两天就回老家，到过年，到正月过去，到孩子下学期开学后再来白银，帮我们接送孩子。

　                                                            　2019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