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闫红亮的头像

闫红亮

网站用户

散文
202204/30
分享

故乡的声音

父亲说,我家后园原先是个大水坑。为了盖上房,父亲拉着架子车进山,一车一车运土回来,硬是把那个水坑垫平了。只是邻居家后边没怎么垫,每逢大雨就积起一滩水。这时,就能听见一群青蛙“昂昂”地七嘴八舌响亮的喊叫着,吵得人彻夜难眠。

我家东邻以前是个杨树园,里面有成群的麻雀穿林打叶,飞进飞出。清晨,阳光透过树梢,斑驳地打在墙头,一片“叽叽喳喳”欢快悦耳的叫声传来,抚摸着耳鼓,令人心情也跟着一片明媚。

农村里,会传染的声音有两样。一是狗吠。尤其在夜里,东家狗叫,西家狗应,再西边的狗又接上,“汪汪”声能传出去好几里,仿佛它们在传递一种神秘的信号。再一个是鸡鸣。天还没亮,勤劳的大公鸡就起床了,它跳上墙头或者其他高耸的地方,伸展着脖子“喔喔喔”地叫起来。一只公鸡叫,左邻右舍的公鸡也都争先恐后地引吭高歌起来。在它们的叫声里,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农人们披衣起床,早早地下田去耕耘去收获。

母鸡也叫的。下蛋之后尤其叫得欢实,“咕咕咕呱,咕咕咕咕呱”,一路走,一路变换着长短句式,像是向主人表功:“我下蛋了,我真的下蛋了。”这时主人就会循着母鸡走来的方向往回找,有时在麦秸垛的角落里,有时在柴草垛的缝隙里,就摸到了还有些滚烫的鸡蛋。

以前家里还养过牛。学校放假时,放牛的任务就交给了我。放牛大概是这世上最惬意的工作。把牛赶到东山,任由牛儿在山坡上悠悠地吃草。我选个略为平展的斜坡,在草地上躺下来,听收音机或是看书,也听着附近牛的动静。牛吃草时,先用舌头把草尖揽进嘴里,再用牙咬,然后牛头轻轻点一下,“刺啦”一声一把草就下来了。牛有力的咀嚼声、粗壮的吞咽声、沉重的脚步声、尾巴甩蝇声、脖下铃铛声,陆陆续续传过来,令人倍感踏实。

除了这些动物的声音,还有大自然的声音令人难忘。

小溪流水哗啦啦,欢快而不知疲倦。南大渠里的水在穿过铁路涵洞时“哗啦”一声,像叹息。洛河水只有在浅滩处会发出撞击鹅卵石的“哗哗”声,在深水区则沉默地缓缓向前。水愈大愈沉默,跟人一样。

夏夜的暴雨击打瓦片的声音如同炒豆子,噼噼啪啪。房檐上水泄如瀑,冲击着院子里的土地。早上雨住了,瓦沿上还有一滴一滴的雨水落下来,“嗒”,砸在小水洼里,“噗”,掀起一片光亮的水膜,形成一朵水花,瞬间又化作小小的涟漪漾开去。

还有风声。夏夜在平房上纳凉,一阵凉风吹过,沁人心脾。附近的树枝频频点头代我向风致意,树叶“噼里啪啦”地鼓掌,代我赞美风的美好。冬天的风掠过窗棂,“呜呜”地呼啸着,像是示威,令蜷缩在被窝里的我,赶紧拉紧被角……

还有故乡那烟火人间的声音:

我家后头有条火车路。路基高耸,高过平房。每天早上八点,准时有一辆绿皮火车“咵咚咚咵咚咚”地经过,八节车厢。不用看表,父辈都称之为“老八点”。小伙伴们爬到火车路上,总能在碎石间捡到乘客遗下的硬纸印的长方形火车票。除了“老八点”,还有货车经过,每次进村时,总要拉响汽笛,“呜——”。过来时还放汽,“呲——”,一团白气从车头腹下喷射出来,像落地的云,很快就消散了。

最难忘的是母亲沿街唤我回家吃饭的声音。对门月萍嫂子家的利强,西边福生叔家的国佬,还有东边桂艳婶家的卫星,都是我小时的玩伴。放了学,我就钻进其中一家,玩得不亦乐乎,往往忘记了饭时。母亲嘹亮的嗓音这时就响起来了,“红亮——红亮——”地喊。“红”字略微短促稍向上扬,像在积蓄力量;“亮”字悠扬,悦耳动听,带着唱腔的尾音,悠然穿过长街,穿过几十米的深院,萦萦绕绕钻进我的耳朵,将我奔跑着拉到母亲身旁。

还有犁铧犁开土地的声音,锄头锄去杂草的声音,渠水浇灌庄稼的声音,粪肥滋润土地的声音,镰刀割草割稻的声音,棍子敲打豆杆芝麻杆的声音,打麦机轰响的声音,架子车载满收获下陡坡时后梢着地划过的声音……还有冬天里火堆燃烧的声音,大人们愉快地讲古谈今的声音,奶奶和四娘唱着歌谣的声音,过年的鞭炮声,走街串巷的秧歌锣鼓声,集市上的喧哗声,小学戏台上演大戏的声音,自行车链条滚动的声音……

一转眼,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故乡的声音以其无比的广阔性和丰富性驯养着我的听觉,同时也让我不断地感受着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那些声音大都已离我远去,再也无处寻觅;有的还时时回响在梦里,醒来依稀响在耳边。唯有那如同胎记般的乡音伴随着我,让我时时回望故乡,神飞故地,魂牵故人……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