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爬上藤蔓（七首）

1. 春天爬上藤蔓（七首）

   一株藤蔓，把一种柔性的美 

   送到高处。挂在东风必经之路

本身就是一件温婉的事情

不仅如此。它还要围绕它的宿主

盘旋。妩媚。妖娆

把整个春天，竭力演绎得完美无瑕

一株藤蔓，用它并不坚强的身子

讲述着春天

就像当年，你用佝偻干瘦的身躯

撑住悬于檐下的贫困和疾苦

开出孩子们脸上的笑靥

就像现在，你依稀还在的容颜

仍然撑着的那片

春天爬上藤蔓的故事

2.歪脖子松树

那棵松树，在一米半高的地方，折了个弯。又

猛地昂起头，向上挺拔

这让我相信，它曾经遭受过巨大的挫折，但

并没有屈服于命运

每天早晨，一个步履蹒跚的老人，按时过来

用他微驼的脊柱，对着树干的弯曲处，蹭来蹭去

有时候，他也用背，一下一下撞击树身

像在唤醒某些，沉冥的记忆

这时候，阳光总是恰到好处地

穿过松针。也会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

从树冠上滑落下来

他们这么互为犄角地蹭着，相互安抚

那些弯曲的岁月，成为他俩交流的

共同语言

3.一群羊，走在通往人类腹腔的路上

柳林路的羊肉馆，开到第十家

喝羊汤的人，还在寒风的凛冽中

仰头寻找新开张的招牌

科尔沁的草，能挤出洁白的奶

孕出蓝天和白云。也能

如匕首一般，要了亲手哺育的羊仔的命

——走向成熟，就是，走向死亡

青草枯黄。科尔沁的大雪，再也留不住

雪一样白的羊群

低头闷哼的汽车是这个流金年代

真正的冷物。一辆接一辆

将那些草原的骄子，拉进宰场

又一辆接一辆地，拉出

——已经剥离灵魂的肉体

大雪的季节，它们这些

从科尔沁下来，失落的灵魂

在各个小酒馆里徘徊

喝羊汤的人都在等待

一种抵御大雪的暖。这样

他们才能在数九寒天里，耐心欣赏

那些从天空飘落大地的洁白

4.深秋的一枚柿子

雾似初冬。薄而不破

许多酸涩殆尽。比如苹果，比如梨子

比如，那些早已脱离枝头的甜蜜

它们都与季节，与母体，与这个世界

做了义无反顾的割舍

我在11月11日清晨，看到一枚

光一样，立于枝头的柿子

将一种柔软的骄傲，完美地捐给世人

此时百果不香，众鸟南迁，故园老去

一枚柿子，孤独地，悬于秃枝

诠释着一个，完整的秋天

这多像，野径上，那个踽踽独行

却依然坚定地，步入深冬的旅人

5.弹珠飞

吃完庄稼吃草籽，吃完草籽

捡几只秋后的蚂蚱

野鸡在空旷的田野里，晃来晃去

秋风也是

它们都有被季节催肥的硕大身躯

弹珠飞出。首先撕开的，是风的秋衣

风声如鹤唳。向野鸡发出刺耳的警报

野鸡没有跑。甚至没有叫

它尖巧的额头上，赫然长出

第三只眼

这只从春天射出的弹珠，穿过繁花和冷月

绕过生锈的蛋壳，和

绒球一样瘦小的仔鸡

射入现在填满脂肪的肉体

这种坚硬的穿越，让每一场游戏

都充满悬疑。让每一个成熟

时刻都要提防，窥觑已久的欲壑

6.蝴蝶

能搬动当雄大草原的，就是这些

在蕨麻和狼毒花之间，翩翩起舞的蝴蝶了

它们把夏天，从羊八井，一点儿一点儿

搬到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又移到那木措湖

河水便动起来，白云动起来，草原鼠动起来

整个唐古拉，忽然变成一群，移动的佛

它们炫丽的光斑，布满青草的纹理，也

覆盖积雪的圣洁

它们薄如蝉翼的翅膀，打开一座座山口的大门

它们把一颗颗，发于内心虔诚的种子

种在山雪之间，长成一种

接天连地的永恒。于是

一些感动人间的暖，在盘旋的山路上

匍匐。叩拜。

它们有时，也落于玛尼石上

为天下苍生，求福，祈安

7.信仰

丈量大地时，他尽量让四肢和额头

贴紧冰雪和沙石。这样

他的脉搏就会跟大地的脉搏，同一个节奏

他有时会多趴一会儿，听听心房撞击路面的回音

以证明，他修持地虔诚。但

那只秃鹫不这么想。它一直

在他的上空盘旋。它一定在判断

这具蠕动的肉身，是不是即将到来的午餐

就像天葬台的那些，赤条条

奔向轮回的肉体一样

他也看到了盘旋的秃鹫。但

他还有十万个等身长头没有叩

那条通往天葬台的路，还不敢走

虽然，他也乐意

最后把自己交给一只

哪怕跟他一样苍老的秃鹫

他们都有信仰。

都相信，一种美好的结束

即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