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之章（五首）

1. 春之章

   
   

春天这幅，无框之画，以梅花三弄的形式

缓慢打开。冰消雪化

流水的蠕动和喧哗，是浓妆淡抹前的

起笔。如雄浑乐章之前，舒缓起伏的小调

所有经它弹奏过的土地

舒软如膨发的春卷

那些以静默或沉睡形态，蛰伏的花草虫鱼

掀开梦的薄纱。一冬沉寂积淀下来的

美好，火山一样，喷薄而出

这燃烧生命的画卷，以一曲高山流水的滋养

生生不息

而我的农民兄弟

在雄鸡嘹亮唱白东方启明星之时

犁开泛青的土地，播撒完最后一把

谷粒，这曲春天的乐章

才真正升华至高潮

 2022.3.20

2.一天的美好都在黄昏

多好。沽河的白鹭又起

多好。河边荻花，正渐渐嬗变成，白鹭的颜色

还是黄昏。还是夕阳，恋恋不舍地，垂挂

还是你，将网中的鱼，拎起，放生

收竿的我，顺便收起，一天的辽阔

说点什么呢？

晚风中，对着远山，你说了声

嘘∽

天地交合。夜幕，便悄悄合上了

眼睛

  2022.3.13

3.河堤

河水流过村庄。我的祖上

——那些曾经笃信上苍的人，学会了弯下腰身

他们引渠。捣土。躬耕

把荒凉的滩涂，稼穑成，郁郁葱葱的希望

春日，星星点灯，河道完成

由冰及水的蜕变

伴随着，有一声没一声的虫鸣

在播种完最后一畦土地后

他们开始沐浴。打夯。修筑堤坝

像改造荒滩一样，改造河道

像整饬，头脑中原始的混沌一样

把充满野性的河水，一遍一遍，导入沟渠

直到将自己，最后一丝力量，包括弥坚的思想

全部砌入河堤

我的祖上们，就这样，一代一代，在河水的涛声中

学会了，柔韧和坚强

他们把耕田，做为一生的修行

而倔强绵长的河堤，则是留给后人

世代相传的谱书

 2022.2.23

4.还乡

我的村庄，很多熟悉的人，已经走了

包括祖父母、父母、兄弟，和儿时的玩伴

很多熟悉的事，如清晨的霜花，已经模糊不清了

包括腿上的疤痕，脸上的纹

而旷野中，依然还有许多，能叫上名字的

荠荠菜、婆婆丁、狗尾草、菖蒲和芦苇

还有许多青虫和蝴蝶，蚂蚁和蟋蟀

每年春天，履约似的，争先恐后涌出地表

阳光依旧。每天准时温暖檐下悬挂的记忆

风烟穿过小巷，斑驳的土墙上，依然回荡着

孩童银铃般的笑声

不分昼夜的鸡鸣犬吠，像颠沛在风雨中

永远改变不了的，乡音俚语

这些唤醒胸腔里，沉寂多年胎记的

东西，正是天命之年

频繁往复小村的理由

5.留守

没有人注意，一条河流的干枯、颤栗和悲伤

那早已被时光蒸发的

河床，㿏裂如，干瘪低垂的乳房

而堤坝这个，腰背微驼的老人

依然蜿蜒绵长

河床是它的道场。它用一生的参悟

守护着，山上来的、天上来的、自身生养的

各种各样的水

一一它的子子孙孙

教给它们，蜿蜒、曲折、中庸、悲天悯人

教给它们，澎湃、激昂、勇往直前

当所有的水，完成，奔腾、蒸发、漂泊或流浪

所有的美好，成为过往

只剩下这干枯的河床

和年老失修的堤坝，依然坚持着

对时间和空间的

留守

 2022.2.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