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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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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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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方渐渐老去的亲情

父母老了,是从电话里开始的。

打小便出门在外,随着工作变动,与老家竟渐行渐远,回家的路也越拉越长。家里只有两老在,伺弄几分田地,几只鸡鸭,倒也悠然自得,平时都是电话联系,有事说事,一个月也难有几次。但这两年母亲打电话的次数开始变多了,一些小事总要找我拿主意,家长里短也跟我叨叨个没完。谁家的小孩过生日啊,你们要不要回来?不回来就我帮你们送个红包吧,不能送多了,意思一下就行了。今年对门山上那两块地种点什么好?种多了两个人顾不过来,荒了又怪可惜的,还是一样种一茬吧。村里很多人的田都租出去了,我们要不要租出去啊?租出去那一家人吃一粒米都得拿钱去买了,你们就再也吃不到自家的米了。有时隔久了没回去一趟,她一准要来问这个星期回不回来,孩子会不会放假,有空这个礼拜就一家人回来一下吧。我知道,老人家盼着我们呢,想看看儿孙们。只可惜我是儿子,不大喜欢拉家常,很多时候只是静静地在那头听母亲一直说,她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说,说完了把电话一挂:“好了,我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我也要做饭去了。”

最近弟弟家事不顺,没人带小孩,只能把母亲拉去照顾孩子。母亲整天担惊受怕,唉声叹气,电话就更多了。一接电话就诉说两个人怎么斗气,小孩子又怎么不听话,母亲夹在当中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个人抹眼泪,想让我出面管管。说不上两三句,声音就抽噎起来。可我能有什么办法?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也都做了,其他的我也无能为力,弟弟脾气又倔,整天不吭声,劝他也不听。我只能好声劝慰母亲:“想开点,看好这几个孩子就行了,不求成龙成凤,只要他们能长大成人就尽到本分了,至于其他的,我们管不了,也没法管。”她又心痛弟弟整天受苦受累,家不成一个家。我也只能耐心地听着她把这些烦心事一遍遍的重复,我知道,她过得一点都不开心,心里憋屈、难受,可这些话又不敢跟父亲说,不然他又会生闷气,也只有我能当她的话篓子了。

父母老了,从他们的记忆开始。不知什么时候起,丢三落四已是他们的常态。父亲的电动车钥匙经常找不到放在哪,电视机的遥控器也时常失踪,然后这两三天父亲就只能坐在电视前面看着屏幕发呆,过几天遥控器又突然出现在隔壁房间的角落里。母亲换洗的衣服找不到,原来是藏在洗衣机里,甩干了却忘记了拿出去晾晒。回去买的水果、点心,很多时候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霉烂,等着我们下次回去时再清出去,他们根本不记得吃。

母亲做饭更是状况百出,常常是炒菜忘了放盐,或是煮饭忘了开关。还时不时地弄出惊险一幕。一次做菜,锅里正放着油,她忽然想到要弄点作料,就到园里去扯,到了园里,看到畦里的草长得茂盛,就奋力拔起草来,彻底把锅里的油给忘了。好在忙乎一阵后,不知哪根神经猛然警醒,疯一样地跑回来,厨房里的火苗已经蹿得老高,幸好醒悟及时,幸好菜园离得不太远,幸好没点燃煤气,只是把一个锅烧坏了。现在听她讲这件事,我都心有余悸。

但有样东西她神奇地始终不会忘,那就是我们的电话号码,她不会用智能手机,不会查看信息,甚至不会存储号码,但却能熟练地用老人机拨出我们的电话,我们打电话,母亲也立马就能从语音播报里知道是谁的电话号码。我知道,这些根本就不是存在她的记忆里,而是刻在心里了。

父母老了,从他们的脾气开始。父亲变得有些乖戾,喜欢发小孩子脾气,他想干的事情都得顺着他做,别人不能劝他,不然就生闷气,整天呆家里不出门。他的牙都快掉光了,吃东西不利索,只能用牙龈慢慢压碎,总是为煮的饭太硬发火,看着他费劲的样子,真是有些心痛,只能多哄着他点。母亲也没有了年轻时的干练和魄力,变得敏感多心,显得越来越没有主见了,碰到点事总显得手足无措,想让我回来帮一下忙,却又担心影响到我的工作,总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说出来了,又坚决不要我回来。定下来的事情也要和我说上两三遍,才能安心。犯了点错,也要马上跟我坦白,并且惭愧地低下头:“我真的转身就忘了,老木哩,你别骂我,我知道错了。”我只能一次一次地给她重复要注意的地方:物品要分类放在固定的地方;做饭前要先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才能开始打火;做饭的时候不能跟别人聊天;盐宁愿少放,不能多吃,淡点对身体好;吃过了几餐的菜一定要倒掉……

父母老了,从他们渐渐满头的白发开始,从他们松弛脱落的牙齿开始,从他们已然失效的味蕾开始,一点点油尽灯枯。可似乎就在昨天,他们都还很年轻、健壮啊。依稀还记得父亲独自一人扛着木头上下山,还记得母亲说起的用箩筐担着我们兄弟俩在路上奔波,还记得他们早出晚归,辛苦操劳的背影,日头下满是汗珠的额头。那时,他们是我们放心的依靠和坚实的后盾,让我们可以安心地去远方闯荡,折腾,以为他们一直会跟在我们身后。可是,似乎只是一转身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老了,柔弱得需要靠在我们的肩膀上才能继续前行。而我,是否准备好了坚实的臂膀和温暖的港湾供他们停靠?我的神经有些大条,都还没想到他们竟然就老了,竟然还没来得及做好换位的准备。我有点慌,我发现我要紧紧拉住他们,因为我担心他们很有可能会在我某个转身的瞬间就不见了,让我连拉一把的机会都没有。家有高堂,乃儿女之福,儿孙绕膝,才是天伦之乐。可他们还只能守着一个空巢,守望着远方的牵挂,这是我们的不孝。我不可以随心所欲,不可以走得太远,因为这里有一份岁月的羁绊,这里有一份儿女的责任。我给不了两位老人很多享受,我只能多给他们一些陪伴,让他们多一点安心,少一点烦恼,他们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在两位老人生命的尽头,我应该,也必须在他们身边,静静地陪他们老去,陪他们把岁月慢慢走完,这,也是我们生命最重要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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