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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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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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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阁

阁皂山,“形如阁,色如皂”,它一直就在我耳边聒噪,很近又似乎很远,我却总有点抵触,从没起过去亲近它的念头。在本地人的描述中,它总是香火鼎盛,飞扬万千红尘。尤其是开山之时,无数求仙祈福的善男信女,虔诚而来,排队齐放铺得溜长的鞭炮,排队往每个功德箱里捐钱,庙门前、香炉里甚嚣尘上,百里可闻。更有捐佛像、捐围廊,互相攀比,进而无比荣耀地把自己的名字供奉在长明灯前面,典型的钱能通神,这就算皈依三宝了?分明是对神灵的亵渎。佛法无边,应超脱于三生之外,如此恶俗,何来称神仙之府?

这个双休日,终于禁不住撺掇,搭着朋友的顺风车去了阁皂山,自以为当一回俗人,却意外地在这个天下第三十三福地聆听到到一曲天籁之音,不经意间,心灵就羽化了。

刚进山,山间就腾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将那一大团一大团或深或浅的绿色滋润得令人心生欣喜。浓的是松杉,淡的是新竹,将一座座高峰铺陈得密不透风。在雄浑的绿方阵中,偶尔会跳出一树白色的大花,透出满满当当的天地灵气,真无愧于森林公园啊,养得那一汪梦湖也如此善睐多情了。

过一天门,踏着石板路拾级而上,顶上浓荫蔽日,身旁飞流激荡,虽不甚清澈,却依然发出玲珑清越之音,在山林间回旋。全身的肌肤都猛地收缩了一下,如同刚饮啜了一杯冷饮,每个毛孔都渗出一股冷气来。“水流激石如飞雪,树影连山欲化云。”那参天古木,旁逸横出,恣意生长,无拘无束,毫无故作之态,哪怕是扎根涧流边的岩石上,树根被水流冲刷,大半裸露,色深如铁,依然紧握巨石,枝叶鲜亮不输旁人,让人不得不叹服生命的蓬勃。

生命之蓬勃又何止这一处呢?一路走来,千年大树比比皆是。尤令我惊讶的是白杨树。杨树平日也见过,树龄多不过二三十年,便枝枯根朽、老态龙钟,纵不死也是苟延残喘了。此处的杨树,竟长到两人合围,健硕的枝干毫无虫蛀衰象。还有那巨槐,树皮上长满苔藓,依然枝叶婆娑,从枝上垂吊下密密层层的米黄色的花穗,此番景象远比大万寿崇真宫前挂满红色灵符的祈福树要壮观、生动得多。甚至那棵被锯了大半圈的银杏树竟也活得有声有色,这才是生命圆满之兆啊!此地怎会如此载物?何以如此养生?莫非真是一块浸染着上界仙气的风水宝地?怪不得开山祖师葛玄慧眼独具,相中这里辟成真仙之宅。想到此,你会对观前映门松那插枝成林的传说也开始深信不疑起来。

景区正在开发,游人不多,却也给了我们难得的独享机会。一路清泉巨石,古木繁花,还有那依着山势不时冒出来的的一角凉亭,间或一根长得承受不住了的藤蔓搭到路上,那就算是阁皂山给香客揖礼了。鸟语啾啾,偶尔还听到啄木鸟啄木的浑厚的埙乐,明明感觉就在树梢,抬头却什么也没看到,颇有王维的诗意了。心中杂念顿消,无浮华之乱耳,无名利之劳形,污浊去而体轻,浮躁消而津生,足够我一发寻幽探微之思古情了。一路寻着前人的印迹,恍惚中会有些迷糊:是不是从某个玄关穿越到了古时?在拐角处会不会迎面碰上位骑着毛驴、长啸当歌的隐者?甚至,那些千年的古树有没有成精,突然间开口向我们讲起了汉唐?讲完学的朱熹又是斜躺在哪块石级上,感叹“如今不及台前水,长向山前山后流”了?

何止不及,是一个怎样强大的内核,让这些山水古树历经沧桑而不老,一坐千年,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徒增艳羡?莫非那千年吟诵不息的经文也让山水修炼出了佛性?还是我等凡心太重,名来利往,未有尽时,终致未老先衰?在修葺一新的道观前,我默念着经文“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不是很懂,却有了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道法妙谛,始有顿悟。入道修身,济世养德,无为而治,有生如此,焉能不养?天地之道,不在门楼的气派,不在巨型的八卦阵,不在拾掇规整的盆景,而在于某一刻心灵的休憩与安详,在于某一次山水的洗礼与交融。庆幸,生命中能有如此一次超凡脱俗之旅,庆幸,熙熙攘攘后的阁皂山依然保存了本真。希望,我们此行没有打扰它的清修,更希望,正在大兴土木的开发不要破坏阁皂山内心的恬静,给我们走累了的灵魂留一方净土。

道入心中,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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