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徐行于夏雨后的江堤。看暮色苍茫,水汽澹澹,交织融汇。呼吸着略显湿热的江风,放眼雨后莹润转绿的草地,还有雾霭中黑绿的橘林,加上一匹梦幻般铺陈在眼前的江面,已足够,正好缓缓送我入定,静静地看着江水波澜不兴,无声流逝,犹如送别一段青骢的时光。
彼时暮色正落,正浓,挥发着那愈来愈窒息的寂静四面合围,渐渐将我的肉身消融在这无边的暗夜,隐身成一尾沉入水底的鱼。不需要人流的嘈杂,也无需鸟影的翩翩,唯见云卷雾聚,远山如黛,那这一泓碧水就是善睐多情的眼了,迷蒙中笼上一层淡淡的哀愁。对岸逐渐模糊、黑深,码头两艘渡船的剪影格外凝重,似要坠入人心,这是粘稠的夜,所有的红尘喧嚣都已凝结,只有对岸偶尔亮起的一盏车灯艰难地扯开一条亮线,在江面缓缓移动,闪烁着慢慢消失,复归太虚。唯当此时,心才真正溶解于自然,压抑在心中许久的一份烂漫抛却重负,渐渐浮上水面,氤氲成迷离的眼神。开始听到内心真实的跳动,思绪开始像萤火一般天马行空,四处飘飞。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多久没这样的感觉了?蒙尘过多的眼太需要这种空灵的洗涤,躁动浮躁的心也需要冥冥之中肃穆的点化,也许这样才能救赎我的心灵。我的大脑开始短路,电光石火般蹦出些许璀璨,谁在云端洒下净瓶玉露,给这个浮华的时空一段清新的忧郁?
享受着这般销魂蚀骨的静,恍惚中想起了在老家的片段——长大后偶然停留的一个夜晚。倦鸟已归林,四周是一团团婆娑的树影,半轮明月透过薄云,洒下淅沥的清辉,投在竹梢、屋顶,溅起乳雾似的反光,星星也特别大而明亮,好久没看过这么纯净、拨人心弦的夜了。虽没有三叶草的香气,可是一点也不输威尼斯的清澈与静谧。虽没有唐古拉山风的冷冽沧桑,这天山雪水般的月色却一样让迷途的羔羊醍醐灌顶,回归天真。心渐如止水,被这凉气浸透,蟋蟀们的叫声也不再聒噪,忽急忽缓,时和时独,竟是那般剔透玲珑、珠圆玉润、充满生命。一颗颗洒落我的心扉,穿透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开始像落叶一样飘飞,让我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又如在回程的客车上,玩倦的你依着我胸前微寐,而我拥着你的肩膀,嘴唇轻吻着你的秀发。窗外,橙黄的日光从斑驳的树影中不断在你的发际抹上一层迷人的光泽,阵风中飘过你淡淡的薄荷香气。车身轻摇,你熟睡,我亦沉醉,一切就如婴儿的梦境一般安甜。拥你入怀,静静地穿越一段真实的时间和空间,静静地感受时光在心头踩下的滴答印迹,无需多想,无需多言,就这样最好。
再亦如现在,打开一段音乐,斜坐在桌前,闭上眼睛沉思半晌,酝酿一份淡淡微喜的心情,慢慢化开一纸或浓或淡的思绪。生命中有如许碎碎念已好,我只能双手合十,顶礼膜拜生命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