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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立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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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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趟进一幅画的河流

与《富春山居图》的结识,是从一部同名警匪片开始的。那时就很好奇:这究竟是一幅怎样的画,竟能惊动各方黑道势力觊觎暗斗,大动干戈,各种高科技、好身手神仙斗法,掀起阵阵扑朔迷离?又是怎样的一种情结,让一幅画成为海峡两岸之间情感认同的纽带和标志物?

自此,一种情愫便植入心中,萦绕十余年。暑假,在浙江省博物馆,终于得见了这幅画的前半卷《剩山图》,纾解心中之问。一座顶天立地的大山横亘其间,却并不雄奇陡峭,反倒收敛锋芒,浑圆敦厚。画家黄公望用他别具一格的“长披麻皴”笔法,细细皴擦出山峰饱满厚实的质地,以淡墨染出远岫的苍茫及江边沙渍、波影,浓墨点上苍苔、秋叶,笔触虽多用枯笔,却感觉湿气淋漓,疏密浓淡之间墨意盎然,再加上远山雾气的升腾,江南的典雅秀美扑面而来,似乎总有一种灵韵在笔墨中流动。藏家吴湖帆的评语“山川浑厚,草木华滋”可谓一语中的,精辟入微了。画面没有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峻寒气,更多的是江南山野的怡然自得与灵动之感。虽是初见,我都忍不住要大呼一声“愿为富春山图一角人家”了。

只可惜这只是《富川山居图》的一部分,更大一部分《无用师卷》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无缘得见真容,只能在网上接续品读。当富春江全景长卷随着山峦江面起伏迂回徐徐展现,一股天籁之音开始荡涤肺腑,“心脾俱畅,迥出尘埃之外者也”。高山雄起,则层峦环抱,草木葱茏,村庄茅舍掩映其间,野趣十足。当大江开阔,则远山如黛,水天一色,垂钓江心,渺沧海之一粟。画中的墨点、皴擦、晕染都那么融洽和美,自在欢畅,毫无违和之感。层次时疏时密,空间或虚或实,竟如江南小调般律动自如,恍惚中它们似乎都要流动起来。是的,它就是一条河,水波在流动,山影在流动,雾气在流动,墨色的浓淡也在画面流转之中丝滑切换。那些江面长皴的流淌是静谧的,承载着安宁的田园之美;而山峦皴褶的奔腾是欢跃的,不断溅起星星点点的草树之野。渔舟樵夫、村舍茅亭,都在这条河流中悠然嬉戏,各具生动。甚至我也随着光影一头扎进了河中,开始随波逐流,我猜黄老先生也应该携着笔墨醉心于其中徜徉吧?最后画面在一抹远山与阔水细沙中淡出,以一段长长的留白结束。画止而意未尽,颇有一种时间静止、物我两忘的隐逸入定之感,恰如那即将归海之水,突然就安心定神,水波不兴。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黄老先生的画意与吴均的词句莫不神合,深得个中精髓。经历过动乱干戈的人们对恬静闲适的田园生活总有着一种近乎执着的向往,一条富春江,流淌的是家园的思念,是理想的具象,这是一条唯美隽永之河,一条岁月静好之河,是一条文人墨客乃至万千国人心心念念的桃源之河,不仅流淌在画轴上,流淌在史书里,更渗入了人心里,刻进了骨子里。

彼时,明朗俊秀的富春江边,总能看到一位年逾八旬、须发斑白的老人身背皮囊,痴迷奔波于富春江两岸,观烟云变幻之奇,揽江山钓滩之胜,或在迤逦山水中流连忘返,或与渔翁樵夫歌子唱和。这位老人便是黄公望,作为南宋遗民,不为元朝接纳,遂看破红尘,纵情山水,从他的自号“一峰”、“大痴”也可略见一斑。每居一处,必细细揣摩当地山川景致,每遇佳景,必展开画具细细临摹,有时终日在山中静坐,废寝忘食。自此江南美景渐渐氤氲胸中,呼之欲出,遂成奔涌之势。至正七年,他与师弟郑樗(字无用)回到富春结庐而居,开始创作此画。这幅七百公分的山水巨轴,历时数年乃成,是他山水技艺炉火纯青之集大成者,笔墨从容,意趣天成,成为了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

传世以来,此画命运多舛,600多年来一直为巧取豪夺之窥、真伪论鉴之争所困扰,后又经历火烧厄运,一轴长卷裁为两幅,更因战事频仍,颠沛流离,从此天各一方,再难相见。这条笔墨之河竟断流成艰涩阻隔的两岸,难再赓续美好,分离破碎至此,又岂止画作乎?虽然在2011年,经多方争取呼吁,有过短暂的合璧联展,却终是昙花一现,没能成为画作命运的转折点,惜乎憾哉!只有经历过离别之痛,才更懂得重圆的可贵。这半部残卷不仅是浙江博物馆的镇馆之宝,更是寄托着大团结大一统情结的民族之宝。魂兮归来!惟愿仙翁之灵,多有护持;惟愿山河早日一统,纷争不再,从此两卷不再天涯;惟愿这份静好能合璧如初,千秋万代流淌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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