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老师

                                 卖油翁

       许多人，无法记住；许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慢慢地淡忘了。但有一些人，有一些事，永远在记忆的深处，无法忘怀。

       初一的时候，我在乡中学重点班上学。当时的人家大多有五六个孩子，所以村村有小学，几个村子中比较大的村子，还有一个中心学校。中心学校有初中。乡里边的中学初中，高中都有。大一些的村小学，五年级毕业班有二、三个班，每一个班四十人左右。所以每年的小学毕业生至少六七百人。孩子们都在就近的中心学校读初中，而且很多年都是这样。乡中学的初中部也就招收乡政府所在地附近的几个村子的小学生。但那一年乡学区突然改变了政策，要在全乡范围内招一个重点班，这大概是恢复高考产生的影响的缘故。

       经过考试，有幸成了这个班里的一员。

      当时恢复高考没有几年，师范毕业生少，各个学校代课老师很多。老师的水平参差不齐，有高中生，有初中生，还有不少是文革前的高小毕业生，这些老师有的确实兢兢业业，全身心的教书，自身的知识储备能满足一位教师的需求。但有的确实差劲地很，本身在学校时就是一个成绩不好的学生，然后书念不下去了，又不想参加农业劳动，又有直的或是弯的缠缠绕绕的关系，于是找村里或乡里的干部谋事一番，就成了灵魂的工程师——人民教师。

      在一所中心学校里，有过这样的一个笑话：说是乡学区组织老师们互相听课，也就是互相学习，揣摸提高教学能力之意。在去听一位代课老师的语文课时，老师向学生提了一个问题：“同学们，白求恩是哪国人。”白求恩是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在抗日战争中而牺牲，当时可以说小学生，中学生，甚至农民群众都能随口说出。于是同学们异口同声回答：“加拿大人。”我们这位老师一本正经的纠正道：“不对，白求恩同志是美国人”。老师们大惊失色，同学们疑虑重重。但这位老师同志继续上他的课，甚至因纠正这一问题而神彩飞扬，以后并继续着他代课老师的生涯。因此可见当时教师队伍的问题之大。

      乡中学坐落在乡政府所在地，是一个大村子。学校在村子的东北面，整齐的几排瓦房，办公室开个北门，双向自由开的木门，门上面装俩快大玻璃，当时显得很气派了。学校北面有一个菜园子，学校大院子里还套着一个小院子，里面是总务处，记忆里有几匹马，有马拉的大车。每到开饭的时候，有唱的，有跳的，还有敲饭盆的，熙熙攘攘。为抢一碗开水而开战的事情时有发生，大部分的原因是踩了脚或者是撒出开水烫了一下，还有不知道缘故的争吵打骂。弱小的我只能等到打水的人基本走光了，才能打一点，要是打完了，只能喝凉水。

      我们这个班是全乡的精英学子，学区也是下了血本。代课老师除了英语是县一中的高考落榜生外，语文、数学都是新毕业的师范生。其它副课如生物、地理、历史、政治等，还是文革前毕业的大学生，他们讲课有水平，我喜欢文史，可能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老师资源是紧张的，一个坑一个卯，缺一位都不行。不巧的是，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位女老师，开学后请产假了，必须有人补缺，但确实没有师范毕业的学生了，只能找代课老师，学校一定是下了功夫，对我们寄予厚望，给我们找了一位不一样的代课老师，教我们初一的语文课。

       新到的老师姓李，我么都叫他小李老师。李老师个头不高，只有二十几岁。精神头好，下课后，我亲眼几次看到他，是跳着回到办公室的。但李老师课讲得好，声情并茂，吸引人。同学们很喜欢他，记得有篇古文叫《黔之驴》，李老师讲得惟妙惟肖，逗的同学们哈哈大笑，对每一个字的解释都很到位，以至于下课后，大部分同学都背会了这篇古文。从那时起，我对古文没有了望而生畏的感觉，竟然产生了兴趣，以至于在中考和高考中，古文成了一个拿分的项目。

      有一次李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让扩写《驿路梨花处处开》。一个星期以后，在作文课上，李老师把我写的作文当堂念了一遍，并连声夸赞，到现在我还记得李老师读完作文以后说的六个字“写得好！”，“写得好！”。可见老师的表扬对学生多么重要。有时，甚至能影响学生的一生。记得那篇作文的结尾是这样写的：“这不就是驿路梨花处处开吗?”下课后我被另一班的一伙同学抬起来抬进了他们的教室，有人喊，这就是小杨杨，那个作文就是他写的。原来，李老师给我们班上作文课之前，已先在他们班上了，也把我的作文做了范文，并大加赞赏。

      李老师也住校。平素见了我，也打招呼问一声，我害羞地回答后，有时竟飞也似的跑开了。农村的孩子没有见过世面，家里祖辈老农民。全班同学就我一个不是红小兵（上初一的那年改为少先队了）。初中报名的时候，老师填登记表，问我是否少先队员，我说不是，老师很惊奇，说：瞎弄。然后直接在报名表是否少先队员一栏里填上了＂是”。家里经济窘困，村里没有地位，村子里五年级的学生中，只有我没有资格成为其中光荣的一员，虽然成绩好，干活不偷懒，还有点老实憨傻。

      上半学期放假时，我还看见李老师用自行车驮了行李，像一个高年级的学生一样，骑车走出校门，冲着他骑车的身影，我还发着呆，望了一会儿。

   开学后，新来上课的是一位女老师，教语文。但我还是想上李老师的课，可学校已没有了他的声影。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李老师，甚至没有他的一点音信。

      再后来也没有。前几天见到几位初中的同学，不经意间说起了小李老师，大家印象非常深，竟然能回忆起他讲课的情形，并且很怀念。    

      哦，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记住了这位年青的老师，虽然只讲了一学期的课，但同学们都记得。

      据说，他只当了半年的代课老师，就被辞退回家了。本来，只是代替休产假的女老师的。不过，现在已经很少有代课老师了。

                                                                                2020.04.16

                              庚子三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