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相印

《为政第二》杂谈（七）

卖油翁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风雨彩虹的四季街景。抬头看到的也许是蓝蓝的天空，也许是黑黑的乌云。或许是阳光灿烂的早晨，也可能一夜北风紧，雪花满天飞，凌晨阴雨还在下个不停。

子畏于匡，颜渊后。子曰：“吾以女为死矣！”曰：“子在，回何敢死！”（先进篇第十一）

这句话很普通，没有惊艳的光彩，只有刻骨地真切关心，师徒的患难之情溢于言表。故事是这样的：孔子在一个叫做“匡”的地方，被人误认成了“阳虎”，被包围。后来归队的时候，颜回最后回来，孔子心急如焚。等颜回一回来，马上急切地说：“我还以为你死了呢！”颜回却平静的对老师说；“你还在，我怎么敢先死呢？”这是自然之情的流露，是弟子颜回对老师尊敬的生死表达。

师徒之间也是真正的朋友，心心相印的知己。情莫过于此，义莫过于此。没有利益羁绊，只有心灵的相通、理解、关心和认同。在危难的时候，对方的心目中，留着一份真诚的思念。劫后余生，更显真情！这样的一对师徒，一对继往开来的圣人，却也抵不过天命，最后颜回还是先老师而去，留下无尽的遗憾。老夫子的思念和悲痛与日俱增。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先进篇第十一）颜回走了，夫子痛哭失声，悲苦万分。本来，夫子把满腔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颜回身上，指望他继往来，开圣学，但一切随着颜回的离去而失去。儒学传世的希望也变得渺茫起来，孔子内心悲伤难忍，只能发出“噫，天丧予！天丧予！”的痛彻肺腑的声泪之语。

颜回为人和善，学业超群，品德高尚，深受同学们的喜欢和爱戴。他死后，他的父亲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自己的车子，给颜回制一个“椁”，以托哀思。但孔子是这样回答颜路的：“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不可徒行也。”（先进篇第十一）

孔子对颜路的回答表明了这样一个问题，即情也要在礼的范围之内。颜回是你颜路的儿子，我也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孔鲤是我的儿子，死后也有棺无椁，我也不去卖掉车子给他买“椁”，我对待他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况且，我是大夫之身，在大夫的行列里不能没有车子。孔子的说法合情合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都有承载能力和范围。颜回家贫，负担不起厚葬的费用，按照实际条件，以礼而葬即可，不必要大操大办。这也是儒家一直遵循的一个理念。正如《中庸》里说的那样：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家里没有钱，死要面子活受罪，借债给活人看风光，没有意义。所以按孔子的意思，有椁无椁没关系，尽心就好，能够寄托哀思就可以了。

但弟子们这次却违背了老师的意愿，集资厚葬了颜回。

颜渊死，门人欲厚葬之，子曰：“不可。”门人厚葬之，子曰：“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先进篇第十一）看来，颜回在同学们心中形象太好了，大家实在不忍心简单操办，凑钱风风光光的厚葬了颜回。于是孔子又扪心自问，感慨了一番：颜回把我当父亲看，但我却不能把他当做儿子看。这不是我的过错呀，是你的同学们做的呀！孔子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孔子看来，颜回的学问道德已经炉火纯青，已经到达了承载衣钵，继承儒学的地步了。师徒心心相印，在孔子的心里，一定认为颜回也是不同意同学们这样的，以礼合情而办，也一定是颜回的心愿。

在颜回的心里，装着一个宏大的愿望，是一幅治国济世的辽阔心胸，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一直都在慨然前行。那就是要为邦，也就是治国，把自己的学问才识奉献于世，济世为民。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卫灵公篇第十五）

夏之时：夏代的历法，即现在的阴历。

辂（lù）：天子所乘的车。殷代的车由木头制成，结实耐用。

冕(miǎn)：礼帽。

《韶》：舜时的乐曲。《舞》：同《武》，周武王时的乐曲。

佞人：用花言巧语去谄媚人的小人。

殆：危险。

孔子告诉颜回，要用夏朝的历法，乘坐殷朝的车子，戴周朝的帽子，音乐要学《韶》，《舞》；像郑国那样的靡靡之音要遏止。远离小人、用计谋，耍手段的人，和他们接触是危险的。

夏朝的历法，是中国文化上最了不起的地方。根据月亮的升落圆亏制定。每月的十五日，以月亮从东方出来时圆的那一天为标准，月亮为太阴，所以又叫阴历。那么我们的历法，参不参照太阳运行的规律呢？事实上我们也一样，五天为一候，三候为一气，六个候为一节。一年十二个月，七十二个候，二十四个节气。每个节气该种什么农作物，时间基本是一定的。那个二十四节气歌：“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月两节不变更，最多相差一两天。上半年来六、廿一，下半年是八、廿三”就是最好的说明。这是我们国家民族的文化，我们的许多节日，春节、中秋的都是依此而来，是民族魂，文化根，一定要坚持，一定要保存，决不能让外来所谓的洋文化冲击。如果一个国家的民族文化根断了，那么这个国家实际上已经消亡了，也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

那么为什么要“乘殷之辂”呢？商朝的车子好，比起先代有了很大的进步，也就是交通比较发达了，交通发达了，运输条件就好了，商业发展了，有无就互通了。老夫子虽然是学儒，但经世济国的独到观察常人不可比拟，对颜回的谆谆之语，是对历史沧桑的深切感悟。

“服周之冕”，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周文王和周武王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是孔子遵从的，恢复周礼更是孔子一生的梦想。所以告诉颜回，要遵从周礼，其实就是要建立一个井然有序的国家，让百姓过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和乐生活。但是在实现这一切的过程中，要用“韶”、“舞”那样的音乐陶冶民风，不要让“郑声”那样低级的靡靡之音污染人们的心灵。更要远离小人、佞人，这些人太危险了。

可见孔子对颜回的悉心教导，可见孔子对颜回的希望之大。从根本上向颜回传授了自己的治国之学，历法、礼法、民风，人事之道，尽心悉授。指望他继承家学，延续广大。可惜，天不遂人愿，一代“复圣”中途离去，一颗耀眼的儒学之星在将要光芒四射时陨落在历史的时空之中。

颜回的离去给孔门造成了非常大的损失。但毕竟孔子门徒三千，贤者七十二，其中优秀者不乏其人。在众多弟子的努力下，孔门学说得以延续。在几千年的传承里，“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的许多儒家君子，彪炳史册。他们像文天祥一样，是中国人的脊梁，是华夏儿女永远的榜样，是中华民族源源不断的精神食粮。

2020年11月21日星期六 农历十月初七

油翁感悟：真正的朋友，一定是心心相印的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