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云天

《为政第二》杂谈（九）

卖油翁

有人说，态度决定一切，话虽然绝对，却不无道理。思想意识指挥行动，这是不容怀疑的真理。上至皇帝，下至平民，没有谁的行为能超脱自己的所思所想。诸葛亮未出茅庐，“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时，就在隆中三分天下。即使在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刘备白帝城托孤之后，还是坚定地坚持自己的战略思想。“东联孙权，北拒曹操”，形成三国鼎立之势。待局势有利于蜀国时，“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率三军，北定中原……兴复汉室，还于旧都。”（出师表）然后六出祁山，“出身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诸葛亮数次北伐，未能成功的一大原因就是蜀道艰难，路途遥远，粮草接济不上。一支军队，没有强大的后勤保障能力，寸步难行。一个人，没有良好的内心修养，很难有所作为。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述而篇第七）夫：语气词，相当于“吧”。与：同……一起，共事。

暴虎：空手与老虎搏斗。冯河：不用船过大河。冯，同“凭”。

孔子对颜渊说：“用时拿出来；不用藏起来。只有我和你可以这样吧！”子路说：“您统领三军，谁跟您呢？”孔子说：“空手斗老虎，徒步过大河，死不后悔的人，我是不会和他一起的。一定是有畏惧之心，并谨慎小心，善谋而能成事人。”

进退有度，有勇有谋，是多少人日思夜寐的境界。可是太难了，孔明都有痛失街亭，挥泪斩马谡的时候，何况普通人！儒家讲究出世，讲究社会担当，有中流砥柱的慷慨英雄，这是“用之”；也有遁世的修养，这就是“藏”，典型的是耕读传家，诗书传家。就是孔子所说的“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天下政治清明就出来做事，尽职尽责，世道污浊就隐居，韬光养晦。正如李白的“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古人有“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说法。虽然帝王家也是一个家，但总归是代表国家。若是不为所用，就安安静静地生活。

颜回后世称为“复圣，”修为相当了得。胸中装得大海，容得高山。孔夫子深有同感，赞赏这一天资聪慧的学生。虽然不多言，甚至有些木讷，但和老师的心灵是相通的。用我之时，我能用时，则行而为之；世不容我，我不能为，则藏而舍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问世间天地为何物？胸中方寸之间也。孔子认为，弟子中只有颜回达到了和自己一样的境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收放自如，马上马下有乾坤。看世间风起云落、日升月明，春风秋雨，皆是心中一片云天。也许冬日漫天的雪花，正是春姑娘巧手编织的万千白蝴蝶翩翩起舞，他们在告诉人们，我们是春的使者，冬天已经来了，春天的鼓点已经敲响……

子路追求做一个勇敢讲义气的人。孔子表扬颜回后，子路有意向孔子夸耀。“子行三军，则谁与？”确实，子路是弟子中有军事才能的人，对孔子非常忠诚，兼具孔子保镖。孔子几次遇险时，子路用他的勇猛保护了孔子。子路率真，义气，性格急躁，按照孔子的教育方法，这样的人必须经常磨磨棱角，让他头脑清醒一些。莽夫之勇不可取，有“智”和”“仁”的勇才是真正的勇。真正的勇者，一定是智勇结合的勇。凡事鲁莽，难以取胜；学会智勇，才会谋敌制胜，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勇者。

谁都知道老虎吃人，拼一时之勇赤手打老虎，是自寻死路。武松的故事脍炙人口，就是因为打虎的人太少了。武松是主动去打老虎的吗？不是，是吃了十八碗酒过山岗，路遇老虎，不得已而为之，狭路相逢勇者胜，武功高强的武二郎在酒精的支持下，打死了大虫，留下了打虎英雄的美名。但一般人遇到老虎，大都会成为老虎的美食，所以，“暴虎”的人，二五零一个。那么“冯河”呢？湍急的大河，没有桥船，风高浪急，只身入水，何其危险！一个浪头打来，也许就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也许就成为鱼虾的美味佳肴了。这样的人能进退有据吗？老夫子的回答是“吾不与也”。逞一时之能，爽一时之快，脑袋一热，不管三七二十一，干了再说，岂是成事在人。

孔子告诉子路，明知打不过老虎，仍要赤手上阵；明知水深流急，却要赤身涉水过河一样，这是鲁莽，就是送死，自取灭亡。虽然有勇，但却无谋，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值得提倡。这也是孔子故意对子路刚勇性格的劝诫，子路太刚猛了。孔子并不是不欣赏子路，而是用每一个机会对子路进行教育规劝，让他性格收敛一点，看问题全面一些。

可子路仍然保持着刚勇之性。公元前480年，卫国发生政变，子路被人攻击，帽子被打落，仍坚持“君子死，而冠不免”，在系帽缨时被杀。但子路的死，是一位儒者之死，是担当负责任的大义之死。

临事而惧，好谋而成，是一种成功的做人做事态度。首先要有敬畏之心，没有敬畏之心，不尊重规律，不畏惧天命，不敬贤明通达之士，没有规矩方圆，就不是健全的人格。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每个人都有别人值得尊敬的地方，每一件事情都有其自身的运行规律。没有人生活在真空中，芸芸众生，那个与我相同？世间万事万物各有千秋，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皆文章啊！前进了，成功了，那是非常好的结果。失败了怎么办？所以在事情开始时，就应该根据自身的承受能力，想到失败的结果，想到自己在哪个范围可以承受，未料胜，先料败。也就是说，一定要留后路，不能让自己处于山穷水尽之地，永无翻身之日。办企业的人更应该如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审时度势，决定进退，这是做事情基本的素质。才华再好，环境不适，也成功无望。此时清静无为，是明智的选择。有勇无谋是莽夫，无勇之人是懦夫。“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才是成事之人，才是可大造之才。

2020年12月10日星期四 庚子年十月二十六

油翁感悟：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未料胜，先料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