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土郎中

木匠土郎中

《论语·为政第二》杂谈（十三）

卖油翁

父亲四十多岁时，生了一场病，不能下地劳动，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炕上。当时村里有一名赤脚医生，也看不出什么病症。去医院是件非常奢侈的事，想也不敢想。于是，父亲就给自己当起了医生。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本中医和中草药的书，开始给自己配药扎针。开上药方后，让刚刚十几岁的大姐，去邻近的沙尔沁卫生院抓中药，回来母亲给煎药服用，慢慢地有了效果，病情逐渐好转起来。经过半年的喝药调理，身体完全康复了。

从此之后，父亲就在当地成了一名中医，为不少人治好了病。曾经有一位老人，家里已经准备了后事，父亲过去给吃了两副汤药，竟然治好了，又健健康康地生活了十几年。这位老人姓史，是和林格尔县保尔此老（蒙语译音）村人，老人的后人还在村中生活。父亲说那个病是鼓症（父亲的叫法，不知道医院里叫什么病），要用利水通淋的药，听父亲说过这个方子，我还记得几味草药，好像是猪苓、泽泻、车前子……还有三位，我记不清了。总共六味药，就把病治好了，村里人都说神啦。后来父亲因为脑血栓常年卧床，就把这个方子给了和林格尔县盛乐经济园区一位医生，那个医生小名好像叫东东，对这个方子惦记了十几年。

父亲一直有喜欢学习的习惯，在学习的同时善于思考。记忆中，经常手里拿本书。有时也跟我说一些医书上的话，什么中药十八反了，针火不伤人了啦。也有许多人慕名而来，父亲看病从来不收钱，村民们过意不去，正月里请到家里吃上一顿饭，喝上几盅酒，也就算表达了心意。

孔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第二》。父亲用一生验证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罔：迷惑而无所得。

殆：通假“怠”，懒惰，精神疲倦而无所得。

学习的同时一定要思考，思考的前提和基础是学习。一味地照抄书本，古板地抠解字词书义，不深入研究理解、融汇贯通，就会陷入迷惘的境地；不学习没有扎实的知识储备，闭门造车，凭空臆想，即使整日思考，只会使自己倦怠而一无所得。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农村实行大集体生产，有条件的村庄办起了木业加工合作社。父亲手艺精湛，被推举为木业社负责人。合作社还有一位老师傅，连父亲在内，总共有两位老师傅，四五名徒弟。其中有一位年轻人，非常聪明，在木业社呆了不长时间，一般的木匠活计还没有经见过很多，就认为自己学会了。不想挣徒弟的工分了，想着挣大工分。这个小伙子脑子确实好，但木业社的工作比较单一，只是做柜子，板凳，修个排子车之类。打个耧、砍个木犁，那是老师傅的活，没有多年的经验功夫是做不好的。他还没有学到维持木匠生存的基本功，但还是离开了木业社，先是试着给自己家盖房子，想着既然能盖了房子，肯定能独当一面了。不想看着容易，做起来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没有盖成功，还得请师傅们帮忙收尾指点。结果这个小伙子手艺没学成，没有吃上手艺人这碗饭。这就是典型的“思而不学则殆”

村里有几位年轻的木匠也挺有意思。学了两三年木工手艺，最后的结果是学成了“二把刀”，不能独立干活，总得跟人搭班子。搭班子也是打下手，让他们统筹划线划不了，只能做木工里面最简单的模具工，就是在建筑工地做“支合子”的营生，比壮工的技术含量略高一些。这些人就是“学而不思则罔。”

我生活的小村子木工多，不是父亲的徒弟，就是父亲徒弟的徒弟。但跟父亲学艺的木工，只要能坚持学满两年，没有不能靠手艺谋生的，都能吃上木匠饭，能独当一面，挑大梁，没有“二把刀”一说。那几个只能打下手的木工，有两个是父亲徒弟的徒弟，有几个是外地学艺回来的。看来，学与不学、思与不思，师傅的关系也是很大的。

我们家里的农具很少去买，除非是另外一些必须用模具加工之类的铁器，否则，不会花那个闲钱的。种地的耧，耕地的犁，铁制的复杂一些的配件外面买，木头的部分自己做。一般的家具伙什，家里应有尽有。维修更不外行，经常帮村民们修理各种器具，村民们无以为报，我家有泥水活儿或其他需要人帮忙的时候，人们不请自到，抢着来帮忙。

父亲的手艺不是特别的来源于某位师傅，他会木匠、毛毛匠，也会吹唢呐、笛子，多才多艺。小时候，经常对我说：“做甚事都要动脑子了，师傅教会的都是死的，单说自己品验了。师傅领进门，学艺在个人（自己）。”父亲从十几岁离家外出，跟别人合伙做营生，一开始打下手，后来就学会了。这主要得益于父亲的悟性，更是喜欢思考的结果。

学手艺如此，学习任何知识文化的也一样。读死书、死读书的人，不去拓展书里的洞地云天，那就离书呆子不远了。不下苦工，蜻蜓点水式的学习，不能理解书中的真意；光思考，没有知识积淀做基础，所有的思考都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孔子曾说，“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论语·卫灵公第十五》圣人如此，我们普通人更是如此，不学习能思考什么？光思考没有学识和见识，又能思出什么！

普通人也好，圣人也好，都得学习和思考。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思考也是一辈子的事。

2021年1月11日星期一 庚子年十一月二十八

油翁感悟：学习是一辈子的事，思考也是一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