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哉！石猴

卖油翁

一九九四年，我的一位同学下岗了，没工作多长时间失业了。

他是家族里第一个“吃官饭”的人。家里的空气凝重起来。本来以他为荣的父母和亲人们，此时的内心五味俱陈。但没有一个人和他讨论此事，也许担心他会痛上加痛。同学茫无目的，不知道该在哪里停歇，不知道未来在何方。失业后，没有一技之长，手无缚鸡之力，生活都成了问题。谈不上有模有样，更别说高远的发展，给自己和家人创造好一点的生活，给父母脸上增光了。

年轻气盛的他，没有颓废。在寒风凛冽的一场大雪里，在凄凄呼号的北风里，终于没被冻死。并且在洁白的雪花中，在寒梅的高洁风骨感召下，领受到了春天的讯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是啊，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难道闯不出一片天地吗？困难是暂时的，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在春暖花开的季节，他走出了家门，走向了新生之路。于是，在满大街的下岗人潮里，多了一个倔强的灵魂。在各个招聘会里，在各个中介所里，这个曾经的书生出出进进，为了生活，踯躅独行于茫茫人海中。

这位同学经常自嘲，说自己就是个孙猴子。但没有取经的经历，也没有大闹天宫的豪气。所以他不是孙悟空，最多是出海求仙时的石猴。没有石猴那样的运气，但从来不缺乏石猴的勇气。特别是下岗失业以后，刚开始的几年和石猴寻师学艺的经历如出一辙。生活本身就是菩提，教他做人，逼他做事。也经历了风，沐浴了雨。曾经三更起，做过五更鸡。

打开《西游记》，翻开第一回：“灵根育孕源流出，心性修持大道生，”当读到美猴王为了寻找长生不老之术，独自一猴驾筏远行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想到了这位同学，想到了他曾经的话语“每个人都是曾经的孙猴子，但成为孙悟空的很少”，心潮澎湃，禁不住热泪盈眶。

原文是这样写的：次日，美猴王早起，教：“小的们，替我折些枯松，编做筏子，取个竹竿做篙，收拾些果品之类，我将去也。”果独自登筏，尽力撑开，飘飘荡荡，径向大海波中，趁天风，来渡南赡部洲地界。

苍茫大海里，狂风暴雨中，电光雷鸣闪，波浪滔天涌。一只猴子，一根竹竿，一叶木筏，飞起落下，落下飞起。此时的美猴王还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也没有万世不灭之躯。它只是一只猴子，一只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石猴。无父无母是真，难道真的了无牵挂吗？

不！他有牵挂。忘不了快乐阳光的猴兄猴弟，花果山的水果佳肴，水帘洞的洞天福地。它热爱这一方美景，享受这一片生活，前行路上满眼都是美丽的花果山。但是，它是美猴王，是众猴的众望所归，是一山猴子的心灵所系，是它们的主心骨，也是它们的依靠，更是它们美好生活的信心源泉。美猴王有责任和义务，带领猴众过上它们热爱的生活，实现更美好的愿望。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猴兄猴弟们能够长生不老，石猴义不容辞，勇于担当，只身闯世界，勇敢走天涯。

莫道前路坎坷，风雨能奈我何！成长的路上怎么会总是顺风顺水，一路高歌到达理想的彼岸呢？也许有这样的人，但世上有几个人有这样的人生机遇？没有风雨的洗涤，哪来阳光后娇媚的彩虹。“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当石猴踏上竹筏，撑起竹篙，义无反顾地昂首于茫茫大海时，注定是一个新的灵魂升华之时，注定是石猴新的生命绽放之际，注定在九重高天、幽冥地府、四海龙宫，将有一个充满精气神的美猴王，用虹贯长空的英雄之气告诉天庭的九仙八老、老君玉帝、娘娘仙女，它是“齐天大圣”！

石猴万里寻师，点竹篙、撑竹筏，感天动地。吴承恩先生下笔如神，一字千钧。这哪里是写一只石猴？分明是一位向往美好，敢于为实现理想而勇敢奋斗的悲歌之士呀！当沉寂于平静的生活里，甚至是平庸的生活时，谁没有偶然惊醒的内心。但是，有人身上机灵一下，马上又回归平庸。有人却在内心震动以后，一跃而起，开始了人生的另一番追求。班固投笔从戎，周处悔过自新，都是内心的觉醒，然后磨砺出精彩的人生。

重读西游记，双眼泪汪汪。风雨波涛里，飘荡水茫茫。心中有梦想，路遥更坚强。只身追有道，单筏任汪洋。

“我将去也！”没有娇柔相惜，没有豪言壮语。在家乡众猴的美酒、鲜花和它们的祝愿声中，怀揣猴弟猴兄浓浓的情谊、殷殷的期盼勇敢前行。心中的希望化作了无比的力量。为了心中的梦，为了满山众猴的梦，即使千万里，美猴王往矣！

2021年3月12日星期五

辛丑年正月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