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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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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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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冰棍儿的小男孩

卖油翁

土默川平原上,田野里的小麦起伏着轻轻的波浪,蓝色的胡麻花渐次开放,细细的杆子上有的已经挂上了串串小铃铛。点点星星的村庄在袅袅升起的炊烟笼罩下静谧而安详。阳光下,野草的清香里,间或有一群群悠闲吃草的牛羊。

一个小村庄里,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下,靠着一辆自行车,车座后面,挂着一个冰棍儿箱。

这是杨子的谋生工具,卖冰棍儿的全部家当。杨子现在是卖冰棍儿的小货郎。

杨子盘腿坐在地上。吃一口麻花,抿一下冰棍儿,间或就一口大蒜。

一个麻花,一根冰棍儿,一颗大蒜,午饭就解决了。吃饱吃不饱也就这样了。有时候觉得不够,早上出门的时候带个馒头或者窝头,将就垫补垫补就算过去了。

麻花就大蒜,咽不下去的时候,再来一口冰棍儿的情景,实在是一幅别样的图画……

一条柏油路伸向远方,似乎没有尽头……

杨子居住的小村庄距离这条油路有十几里远。土路泥泞不堪,坑洼不平。下过雨后,自行车推一会儿,骑一会儿,费好大的劲儿才能走上油路。当人们踏上油路的那一刻,心情是非常舒展的。记得有一次,他和村里的几位农民一起到省城贩菜,一位老叔上了油路后,高兴地赞叹:“这路光溜溜的还叫个好了,在这路上,骑上自行车,走点路还用甚了!”

油路旁边有座水库。水库旁边有个小村庄,叫二道洼。水库也就成了“二道洼水库”。水库建在茶坊河上,上游建有陈犁窑水库和平原水库,下游就是“二道洼水库”。职工们的家属房在油路西面。水库为下游的村庄提供灌溉用水,也经营几个养鱼池,没有工作的家属们可以打工挣一点钱。另外有一家小卖部,还出租212吉普车为附近的村民们娶媳妇。并且建立了一家冰棍加工厂,想方设法提高职工们的收入。

就是这家冰棍儿加工厂,成了水库周围村庄许多人的谋生之路。来贩卖冰棍儿的人,有年轻人,有成年人,也有半大不小的孩子。

杨子和四哥就属于冰棍儿贩子中的半大孩子之列。

四哥十六岁,杨子十四岁。四哥不上学已经有两年了,杨子刚刚读完初中二年级,家里实在供不起了辍学在家。但总归不是干活的年纪,只能做些轻巧的、力所能及的活儿。四哥不上学的那两年跟外村的同学做买卖,卖麻花,收鸡蛋,卖菜,也算有经历的买卖人了。

卖冰棍儿的营生小孩子也能干,而且能赚到钱。杨子干脆跟上四哥开始卖冰棍儿。这也是无奈之举,干农活年纪太小,打工是童工,没人要。杨子不念书了,小小年纪干不了甚,做点小买卖,也能给自己和家里打闹一点收入。

读完初二后,杨子离开了学校。于是,第一份职业开始了。在家乡附近的各个村庄,多了一个卖冰棍儿的男孩子。

卖冰棍儿需要一份家当。不可缺少的是自行车、冰棍儿箱,还有本钱。旧自行车有一辆,冰棍儿箱用的是念书时候的书柜。把书扔出去之后,杨子妈妈用一些旧棉花絮了几块棉垫,箱子里面固定几块,冰棍儿上面盖一块,保持冰棍儿的凉气不外泄。不过,新棉花的效果比旧棉花的好。新棉花垫子保暖效果好于旧棉花。新垫子做的箱子,从半前晌能够保存到黑将来,冰棍儿也不会完全融化,至多软一些,化成糊状的很少。旧垫子就不行了,到半后晌冰棍儿就软了,甚至拿不起来。要是中午和起晌的时候卖不掉,下午就损失惨重了。赔钱的时候不多见,不挣钱,一天白干了,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本钱是向四哥借的。他已经做了两年小买卖,比起杨子来,有了一定的资本原始积累,也算是个富翁了。

冰棍儿批发价两分钱一根,在农村可以卖到五分钱。一百根可以挣到三块钱。如果每天能卖一百根以上,那就是一笔相当不错的收入。毕竟,一个劳动力一天的社会工资才一块六毛五,也就是企事业单位里的“常年临时工”一天的工资。打工的每人每天三块五,这是一个普通壮工的工钱。要是一个娃娃一天能挣到三块钱,大人们也会投来羡慕的眼光,恨不得立刻跻身于冰棍儿贩子行列。

很快,杨子就成了一个小货郎。驮着冰棍箱走街串巷。方圆几十里的村庄,多了一个卖冰棍的小男孩,在夏天的日子里,稚嫩的童声回响着:

冰棍儿……冰棍儿……

冰棍儿、冰棍儿……冰棍儿……

水库的加工厂,其实就是一个小作坊。

冰棍儿厂被人承包了,工人是水库的职工家属。几位大姐忙不过来,包冰棍的儿的营生只能贩子们自己做。冰棍儿纸有一定韧性,把纸放在手里,冰棍儿放在纸上,两头反方向一拧,一根冰棍儿就包好了。力度掌握好,不会揉烂的。贩子们自己包自己的。冰棍模子里的冰棍儿虽然有数,可歪着嘴的承包人,不放心大姐们,点数的事一定会亲自作为的。那是一个很刁钻行为有些卑劣的人,看上一眼就有吃了苍蝇的感觉。但贩子们必须和他打交道。虽然吵闹声不绝于耳,在人们的唾骂声中,在家属们的厌弃的眼神里,他的买卖一直延续着……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早霞布满了东方的天空,太阳刚刚探出半个笑脸,杨子哥俩就踏上了贩冰棍儿的征途。稀粥炒面是顾不上吃的。去得迟了,轮不上取冰棍儿,出去卖冰棍儿的时候就晚了,耽误买卖。贩子们很勤谨,起得都挺早,年龄也不是很大,四、五十岁的贩子只在农闲时有少数人。大概这份收入还不足以支持一个成年人的职业,另外人们对买卖人还存在一定的不理解和偏见,小买卖人和油嘴滑舌的形象联系紧密,做小买卖也不是一件光彩的营生。

大约十点左右,哥俩装好冰棍儿离开冰棍儿厂,在油路上向北骑行。带着挣钱的强烈愿望,杨子的力气和胆量大了不少,骑着自行车在公路上飞奔,根本不像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从冰棍厂出来,没有油水的肚子里,早已稀里哗啦地响了起来,饿了……确实饿了。不过还得继续前进,到了村子里才能停下解决肚子的问题。这样在吃饭的同时,也不会耽误做买卖。

到了大什拉乌素村。

把车子靠在路边的树上,坐在树荫凉,沐浴着微风带来的凉爽,开始吃干粮。自从做起了小买卖,手里有几块本钱和利钱,杨子有时甚至感觉到自己是个有钱人了,因为能买得起一根麻花了。麻花只能买一根,想多吃是不现实的,要是多买,那就是“有了半个大蹦子,就跳得甚也不知道了”。家里还指望他挣一点钱,买点白面或者挂面,过时节的时候,割点猪肉见见荤腥。况且还有妹妹,省一点出来,她也能尝尝麻花的香甜。买麻花要粮票,还得两毛钱。

买冰棍儿的大多数是小孩子,手里拿着大人们从牙缝里挤出的钢镚。能一天吃上一根冰棍儿的孩子,一定是村里的上等人家。有的孩子几天才能之吃上一回。能达到两三天一根的标准,家里的经济状况也是能够过得去的。像杨子这样的,在没有当冰棍儿贩子之前,有的年份,一个夏天也不知道冰棍儿是凉的还是热的。

杨子最多批发一百根冰棍儿。一般都是五十支或八十支,按照规矩,贩够五十根冰棍儿厂多给两支,够一百根多给八根,够二百跟多给二十根。杨子只能享受多给两支的待遇,一百根也批发过,但很少,因为一天卖不掉,下午太阳还有一电竿高的时候会化掉的,得不偿失。贩上一百根冰棍儿,要是能卖掉了,那是特别痛快和高兴的事。杨子刚开始卖冰棍儿的个把月里,很少有卖掉一百根的时候。即使咬牙驮上一百根,也是卖不掉的时候多,下午融化掉不少,还不如少贩一些,保保险险挣一点小钱。如果遇上哪个地方唱戏,或者哪个地方有红白喜事,一定会贩上一百根,有这种机会大抵会把冰棍儿卖完。想一想,能吃上美味的大麻花,又能挣上三块钱,还能吃上冰棍儿,那真是再幸福不过的事了,孩子气的杨子甚至有“人生如此,夫复何求”的感觉。

杨子不好意思叫卖。实在开不了口,不知道怎么吆喝。为了让人知道是卖冰棍儿的,索性推着自行车走起来。做买卖应该到人多的地方,可他怎么也鼓不起勇气,不敢到人群聚集的地方。只能顺着路边缓缓地走,路过一家的大门口,敞开的门洞里有两位老太太乘凉,看到杨子后,笑着问:“这个小娃娃是做甚的啦?”

“卖冰棍儿的。”杨子怯生生地说。

“做买卖的!你不吆喝,也不去人伙伙里,咋能做个买卖了?”一位老奶奶笑着看着杨子。

“做买卖得胆大一点了,得吆喝了!要不谁知道你是干甚的啦?快到街上人多的地方卖哇。就走就吆喝,怕甚了!谁也吃不了你。”另一位年纪轻一点的老奶奶快人快语,给杨子鼓起劲儿来。

杨子在两位老奶奶的鼓励下,鼓起了勇气,胆子也大了一些。的确没有办法了!从冰棍儿厂出来,在这个村庄转了一大圈,还没有卖掉一根冰棍儿。

杨子向前面走去,用不成熟的男人声音吆喝起来:

“冰棍儿!冰棍儿……”

只能喊了,不喊卖不掉!正像那位老奶奶说的那样,怕甚了!出来就是求个生活,不敢吆喝还做得个什么买卖!一直推个自行车顺着街边走,人们还以为是哪里的一个小娃娃耍了。

有了第一声,第二声就容易多了。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抹下个脸还怕甚了。

终于,杨子的叫卖声为他带来了第一位顾客。

“几分钱一根了?”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飞了过来。杨子高兴坏了,终于有人搭理了。顺着声音看过去,在一个门洞口,一个小姑娘露出了半截身子,探出个圆圆的笑脸,打量杨子。

“五分钱。”杨子赶紧回答:

“昨天黑将来人家三分钱一根,今天你卖五分钱,贵了,卖不了,快抬回家各人吃个哇……”小姑娘嘴挺溜,看杨子比她大不了多少,不像一个老买卖人,开起了玩笑。

杨子从小长到这么大,在和人的语言交流上一直有些迟钝。听人们说,同龄人都会说话了,他还没有说话的意向。家人们还担心哑巴了。后来大了一些的时候,反应还是有些慢,眼睛里看不出前后,在一些精明的人的眼里,甚至归为“带点儿的了”的(本地人有点250楞货的意思)行列。好在后来上学以后,那些精明眼转的常在杨子眼前显摆的家伙们,学习成绩老被他甩在后面,最后这些家长和这些聪明孩子还振振有词地嘲笑杨子,说他“求也不懂,粘不处处的,就开了学习那一窍。莫非还想吃两天官饭?”

杨子没有听出小姑娘话里的意思,一本正经地回答:“三分钱一根贩的,哪能三分钱一根卖了。都也卖五分哇,谁还出来图红活了。”

走近了一看,是一位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姑娘。门楼里面的房子很破,是土房子。门楼的另一堵墙下,坐着一名中年妇女,拿着毛线,眼睛看向门外,手里飞快地织着毛衣,这时也说话了:

“人家闺女逗你了,你到当真了,一看你就刚做买卖,没学会说话了。哈哈哈……”

杨子不好意思地靠着自行车……

“三天学个买卖人,一辈子学不会个庄户人。用不了几天,你就学会跟人对缝子了(土话:跟人抬杠,故意寻找话里的漏洞)”中年妇女边笑边说,抬起头看了看杨子。

“给我来一根,唉,看你哇,做不了买卖,二分钱把你吓成个甚。”姑娘递过来一张一毛钱的毛票。

杨子接过来,取了冰棍儿找了钱。两位女士竟然哈哈地笑了起来。“快欢欢地卖个哇!黑将来卖不了真的就得三分钱一根卖了,要是再卖不了,闹不好还得喝糊糊了,哈哈……”小姑娘又说话了,笑声脆生生飘了起来。杨子推上自行车,赶紧逃也似的走开了。

买卖开张了,第一根冰棍儿就是这样卖出去的。

所幸,那一天在杨子的努力吆喝下,经过了好几个村庄,终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卖掉了大部分。晚上赶回家时,剩下几根融化得厉害的,用碗装回家,夏天从来舍不得吃冰棍的家人们,也品味了一下大热天的凉爽。对于杨子的家人来说,真是难得的美味。

杨子挣了一块钱,那是他平生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挣到的钱。也就是他可以还掉四哥的一块钱,杨子自己也就有了一块钱的巨款了。

没有多久,杨子就成了一个“老练”的买卖人了。和人斗嘴、抬杠,在人伙伙里也敢大声地说笑了。叫卖的声音越来越清脆,而且还变着法子吆喝。周围村庄的人们也认识了他,大部分人知道了有一个卖冰棍儿娃娃。老话说的确实不错,三天学个买卖人,一辈子学不会个庄户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杨子虽然有所改变,但内心的诚实始终未变。总相信别人和自己一样,相信人是不会撒谎的。幼小的他,总觉得人怎么会撒谎呢?

随着人们对哥俩的熟悉,买卖顺当了很多。如果有另外的冰棍儿贩子,到他们经常去的村庄卖冰棍儿,只要他们俩在,别人很难超过他们。有时好几个冰棍儿贩子站在一个地方,他们卖完了,别人只卖掉一小部分,这样就引起了不少贩子的嫉妒。周围就这么多村庄,贩子越来越多。一个村子里。同时有好几个卖冰棍儿的是常事,大家的买卖都不太好做了。

卖冰棍儿的人不会走同一条路线。大部分贩子都以自己家为中心,活动范围在方圆二三十里之内。都是骑自行车,晚上要回家,不能走得太远了。可是冰棍儿贩子多了,就免不了相互重复路线,也就侵犯了别人的领地。那时刚刚改革开放,人们勉强解决了温饱,还不富裕,吃得起冰棍儿的都是村子里的“好人家”,大部分还徘徊在温饱线。如果某村出现了一个万元户,报纸电台一定会大肆宣扬。黑白电视机也只是村里的大队部里有,晚上人们集中起来一起观看。

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冰棍儿厂又开始了一天的繁忙。鲜艳的包装纸在人们手里飞快地旋转,一根根刚才还光溜溜白灵灵的白冰棒,一时间变成了身穿五色彩衣的小精灵。它们在贩子们的手里排列着,袅袅婷婷跑到各自的冰棍儿箱子里。

贩子们大声说着话,生怕别人听不见,故意抬高说话的音量。这一句刚上了房顶,那一句就把它拉下来。

“今天去哪儿卖个呀?”

“老地方……”

“买卖也不好做了,一天连一百根冰棍儿也卖不掉……”

“也不知道是人们没钱啦,还是咋啦,这买卖跟以前是差得远啦……”

“娃娃们向他妈要上几个毛钱,有花完的时候了哇,能天天吃得起冰棍儿,可得好人家了!”

“我看不是乃原因,你看夏天刚开始卖冰棍儿的时候,有几个人了,看看现在,到处是卖冰棍儿的了。”

“卖冰棍儿的比吃冰棍儿的还多了,咋能卖动个冰棍儿了……”

…… ……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诉说着迷茫和感受。

虽然是半前晌,但大夏天的太阳孕育了一黑夜的热量也开始了喷发。人们已经感到了它的威力,很多人只穿了一件“二股筋”背心。一伙人一边包冰棍儿,一边讨论一段时期的买卖,共同的感觉是买卖不好做了,大部分人的销量减少了。到了黑将来,因为卖不掉处理的时候多了。以前是冰棍儿快要化掉的时候处理,现在因为担心卖不掉,半后晌的时候就开始处理,费力没工钱。

杨子和四哥也一样,一天卖掉一百根冰棍儿的时候很少。而且原来只在邻近的几个村庄就能卖掉,现在也越走越远,得走更多的地方才能多卖点。明显地感到人们买的次数少了,卖冰棍儿的贩子多了。到了一个村子里,卖冰棍儿的声音此起彼伏,你方唱罢我登场。确实就像那些贩子说的那样,没有那么多天天吃得起冰棍儿和舍得天天吃冰棍儿的好人家。贩子多了,每个人都要分一点市场,落到个人头上销量不是就小了嘛。

冰棍儿贩子中有亲弟兄两个,人们叫他们“烟棒”。老大是大烟棒,老二就是二烟棒。好像老大成家了,老二三十大几了,光棍儿一条。这个老二看上去有点蔫儿,因为涉及到冰棍儿点数的时候,都是老大代劳的。这俩人每天和杨子有一半的路线是重合的,经常在一个地方碰上。烟棒弟兄有时候在街上连自行车也不下,一路高喊:“冰棍儿,一毛三根”,当人们听到出来以后,他已经没有影踪了。等他们走了以后,杨子过来了,人们就会说:“刚刚人家三分钱一根,你咋卖五分钱了?”这样就丢失了一部分顾客,杨子的冰棍儿也就卖不完了。

这弟兄俩个,真是一对活宝。大烟棒每次到了冰棍儿车间,首先掏出烟布袋子,说是布袋子,是叫顺口了。他的布袋子是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一些烟沫(烟厂的下脚料和不知道什么东西和在一块碾成的面面),有一个裤兜兜里装一沓小学生的作业本。他来到冰棍儿车间,往地下一坐,烟布袋子往地下一扔,掏出废纸打一个折,用舌头在折子上舔一遍,然后两手撕开,小心翼翼地取下一个纸条条来,把另一大半废纸使劲揣回裤兜兜,生怕丢了。然后把小纸条再折回来,折成一个V的形状,从他的烟布袋子里抓一把烟沫撒进去,然后用上面看得见黑痂的手指伸进嘴里,淘一些牙上的污物在V的两边抹上,在手里卷一下,一根手指粗的烟棒就做成了。然后掏出“曲灯子(火柴)”,把那个手指粗的烟棒含在嘴里,点燃粗的一头。吸烟的时候,两个脸蛋深深地向里面陷进去,形成两个小坑。那个烟味特别呛人,他一抽烟,满家的烟臭味,惹人讨厌。但他我行我素,脸比树皮厚,只要不上手打脸,不管不顾。

二烟棒长着一个倒萝卜头,下边脸大,上面额头小,额头上皱纹不少。这家伙明眼人一看,就是一个“带点儿(土话,有点傻)”的长相。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天上地下,山南海北没有他不知道的。长相跟智力不成正比。但说得再好,也还是差一招,超过一百的数就数不清了,加减法的正确率在二十以内。所以他卖冰棍儿一个人一次最多卖给两根。收钱的时候,也是一毛一毛地收,别人拿一块钱买五根冰棍儿,他的方法是先给两根,找九毛,然后交给顾客,然后顾客再给他一毛五,他再给取三根。所以每天早晨接冰棍儿的时候,都是大烟棒帮他点数。一般是贩三十根冰棍儿,最多也就是五十根。

每天接冰棍儿的时候,都要和烟棒弟兄见面。

各做各的买卖,虽然在一条线路上经常碰见,弟兄两个还爱耍点小聪明,但杨子和四哥不以为有什么事,碰上了打个招呼,走开就是了。要是遇上唱戏或者办事宴的,有时候会有十来个卖冰棍儿的一起来。农村里这种事是聚人的时候,小孩子也多,家长们看到别人家的小孩子吃冰棍儿,咬咬牙也要给自己的孩子买一根,有时还不止一根。有的主家和客人,那天特别大方,会用洗脸盆出来端冰棍儿,遇上这种客户的冰棍儿贩子就中了大奖了。

另一个消息也传开了:宝旦营子唱戏了。

“宝旦营子唱戏了?相跟上走哇。听说乃是个大村子,有千数来号人,周围村庄的人也有去看戏的,肯定好买卖。”大烟棒对四哥说。

“远了哇,在沙尔沁的西南方向了,只是听说过,没有去过。”

四哥抬起头看着大烟棒。

“远甚了!我比你们还远了!咱们一起去,来回比你们多走三十里地了。”宝旦营子在沙尔沁的西南,烟棒的家离宝旦营子比杨子哥俩远。

“走狗的哇,咱们四个人,领上小眼镜儿”二烟棒也说话了。人们叫杨子“小眼镜”,卖冰棍儿的只有杨子一个戴眼镜的。

四哥看了看杨子:“六七十里地了,去不去,能骑动(有没有力气骑得动自行车)了?”四哥担心杨子太累了。

“走哇,大不了多歇一歇。”杨子不怕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要在夏日的高阳里,骑自行车单程六七十里,来回一百三四十里。为了卖一百根冰棍儿,为了一天能挣到三块钱。

“咱们一会儿就走哇。”四哥朝着大烟棒说。

烟棒弟兄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

公路上的四辆自行车飞也似地跑起来,四个人相跟着。走到沙尔沁的时候,二烟棒停下了车子,蹲下身子鼓捣链条,说是走不了啦,链条断了。大烟棒也把车子靠在路边的树上,帮着摆弄。杨子和四哥离他们大概有个十几米远,停下来等他们。杨子还打住车子,跑过去看。那根链条确实挤在飞轮里。大烟棒对杨子说:

“不顶用了,得找修理铺修了,你们先走哇。我们修好后,一会儿就追上你们了”

“我跟四哥说一声,看咋办。”杨子冲四哥喊:“他们车子坏了,一时走不了,修好了再走。”

“行了,修个链条好办,到修理部几分钟就弄好了。咱们先走哇。”四哥也没有往别处想。

哥俩骑上自行车,下了油路,向沙尔沁的西南方向,向心中的方向——宝旦营子村前进。

那是一九八四年的夏天,七月的骄阳热浪滚滚。除了下雨过后的凉爽,更多的是赤日炎炎灿烈的阳光。在一条长长的土路上,哥俩奋力地骑着自行车,每人的自行车后座侧面,驮着一个木箱子,箱子里面,是用棉被包裹着的冰棍儿。

四哥穿一条黑布裤子,上身一件蓝秋衣;杨子穿一件黄褂子,一条哥哥替下的灰裤子。在两辆丁零当啷自带音乐的自行车的响声中,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炎炎的烈日下,已经走了十几里土路了,又热又渴,肚皮里也开始敲起了小鼓。很显然,哥俩热得够呛,也累得够呛。可说话的声音里还是透着一股兴奋劲儿,高兴地讨论着心里憧憬的好买卖。路过两个村庄也没有停留,一心向着唱戏的“宝旦营子”村前进,想着唱戏人多,去到那个地方很快就会把冰棍儿卖完,挣几块钱,收个早工,回家好好地睡上一觉。

车子实在太破了,连个支车架也没有,想停下来歇一歇,还得和自行车相互依靠着。宽阔的原野上到处是小麦和莜麦,也有葵花和马铃薯,但路边没有一棵大树,连在阴凉处凉快一下也是奢望。望着这条似乎没有尽头的土路,两人有点犯愁,怎么这么远呀!这个叫“宝旦营子”的村子还有多远呀!

“太远了,那个蔫货不是哄我们吧。”杨子停下车子,问四哥。

“哄不哄也没办法了,已经走到这儿啦,就是不唱戏也能卖哇,这么热的天,总有人吃冰棍儿了。”四哥说着宽心话。

“哦,走哇,也只能去看一看了。”杨子看着已经闭晌的葵花叶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心里有了忧虑。

麦田里的小麦连摇摆一下也不愿意,静静地述说着烈日下成长的艰辛。这么热的天,加快了成熟,也走向了生命的结尾。在农民眼里,那是丰收,是春耕夏耘的回报,但对于草木一秋的麦子来说,属于它们的时光快要画上了句号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在农民们的辛苦汗水中,他们将承受镰刀的切割,然后是自相残杀的拥挤打捆,然后被铁叉高高举起,经过排子车上烈日下的颠簸,碌碡无情的碾压,皮鞭下马蹄的践踏。历尽艰辛后,在充满欢声笑语的场院里,最后的籽实被装进了口袋,变成了农民一年来丰衣足食的希望。

终于,走到一个村庄,很像人们口中的“宝旦营子”。但没有唱戏的迹象。村子不大,哥俩分头开始叫卖,从顾客嘴里得知,就是宝旦营子。但哥俩并没有对烟棒弟兄有特别的怨恨,也许他们也是听别人说的吧。经常这里唱戏了,那里办事宴了,有时候也会子虚乌有,但大部分是真的。所谓的子虚乌有也是迟了日子或者是早了日子。

但宝旦营没有唱戏。所谓唱戏,是狼吃鬼的事儿——没影儿。

哪里也是做买卖,只不过今天多走了几十里路罢了。

弟兄俩在村口从两个方向开始叫卖。但问询得多,买得少。他们第一次来,人们不相信,不认识的人不好做买卖。从小晌午卖到人们吃了午饭,两人各自才卖了一二十根。

卖冰棍儿有三个黄金时间段。

一是小晌午,人们从田里回来,女人们家里做饭,娃娃们也放学回家了。这个时候,嘴馋的娃娃会逼着妈妈拿出钱买冰棍儿,大人们也热渴得不行,有时候也会买。如果在一个地方时间长了,你会知道哪家人的小孩会出来买。基本上是每天必买,而且都是用钱买。偶然吃一次的小孩就不一样了,他们会拿着鸡蛋出来换,甚至脸上挂个泪珠。这一定是穷人家的孩子,把大人们用来解决油盐酱醋过日子的鸡蛋也给逼出来了。一颗鸡蛋可以换两根冰棍,一斤鸡蛋是一块到一块二的价钱,最高时可卖到一块五。这些鸡蛋一斤肯定有十个。农民家里喂养的都是当地的土鸡,鸡蛋不大。平常时候,这个时段要解决一半的销量。

二是起晌的时候。村民们午休起来,准备干下午的活计。大部分村民会在路过的经常聚人的地方拉呱一会儿。有人也会买,但娃娃们都上学去了,大人们吃冰棍儿的少之又少,吃得起和舍得吃的可定乃好人家了。这时的销量就锐减了。

三是黄昏的时候。农民们收工了,娃娃们放学回家,天气也凉爽了起来。这是处理冰棍儿的最佳时间。冰棍儿已经软化了,开始一毛钱三根,保本处理。有时候知道情况的人来买冰棍儿都带着碗。平常吃不起的人家,还有平常舍不得吃的人家,会让小孩子拿着钱或者鸡蛋,妈妈们跟在孩子身后,笑嘻嘻地高高兴兴地买冰棍儿。

弟兄两个卖了一晌午,吃了一点家里带的馒头,就了一根冰棍儿,赶紧往家的方向返。到以前的老地方,还能赶上起晌的时光,多少卖一点。在黑将来的时候,再把今天卖不了的冰棍儿处理掉。一天算是白干了,一天的累也白受了。

第二天,早晨接冰棍的时候,一些人用别样的眼光看杨子哥俩。有一个叫秀峰的后生,有威望,也很会做买卖,他每天都会卖两百根冰棍儿,是这里的销售冠军。他看着哥俩,高声说:

“两人昨天累坏了吧。买卖各做各的,骗得两个娃娃白跑一遭。”说到这时,又回过头看着烟棒弟兄:“你们骗他们两个娃娃做甚了,头上能长出个角角来。自己做不了买卖,动乃歪心思了,你们两个下辈子也成不了个器。出气也臭了。”

“早晨还夸官了(土语,自我表白,得意张扬),连羞也醒不得,还活甚得了。”

“我昨天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朝屁股一脚就踢远了,还叫人了!”

秀峰的一通话,我们才知道了烟棒弟兄昨天是骗我们的。他们的车子根本没有坏,是装的。我们前面走后,他们就赶到了我们常去的村子里叫卖。

“秀峰,算了,哪哇不是个卖?不唱戏也能卖点了,就是多走了些路,哪能想到他们哄我们了。”四哥接着说:“会哄人也不赖,说明人家变聪明了,二烟棒以后就能把窗户眼子数清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烟棒弟兄嘿嘿地笑着,大烟棒忽然抬起头说里有一句话“他们要相信嘛,我该咋办了。我说宝旦营子村子里有块金子了,没人捡,就等他们的了,他们也信哇!”

杨子姥姥已经过世,舅舅是独子,和几个叔伯舅舅居住在公布班村。都是穷苦的农民。他们倾尽所能,也只能解决温饱。

刚开始,杨子不好意思到公布班叫卖,毕竟外甥人家,驮着个冰棍儿箱,不是什么高雅的营生,到舅舅门上做小买卖不长脸。后来舅舅跟他说:

“怕甚了,舅舅一点也不觉得不合适,小娃娃家就敢出来做买卖,可比舅舅强。”

“咱们做买卖不偷不抢,先做上个一半年买卖,还是念书哇,是个念书的料。哎,作害了!”舅舅一直支持杨子念书。

说起不念书的事,总是有清醒的记忆,每一次的回味都是无比地痛惜。不仅仅是杨子自己,还有老师们,家里的亲戚们……

十二岁的时候,在乡中学读初一,各科成绩全年级名列前茅,被老师们和同学们刮目相看。特别是语文课,更是突出。农村学生的课外阅读书籍非常少,特别是农村的农民家庭,小孩子们除了语文课本,几乎没有书可看,可杨子却把高年级的语文书当成了自己的课外书。初一的学生,竟然对高中语文课本里的一些文章十分熟悉,老师们啧啧称奇,同学们称赞不已。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只不过杨子念小学的时候,哥哥正在读高中,他的语文书,还有历史、地理、甚至政治书(高中一年级是政治经济学,二年级是辩证唯物主义,当时的高中是二年制。)都成了杨子的课外读物。这些课本,对杨子影响很大。

学校有住校生,也有跑校生。基本上距离学校十里之内的学生跑校,超过十里地的学生,就住校了。杨子家距离学校三十里,肯定要住校了。伙食费每月七块钱,自己带土豆,莜面或者白面,中午是雷打不动的小米饭,晚上可能是莜面,窝头或者馒头。穷人家的孩子,吃什么无所谓,填饱肚皮就行,但每月七块钱的伙食费,的的确确成了家里的一项沉重负担。每到月初交伙食费的时候,也是家里最艰难的时候,也是杨子对贫穷的理解最深刻的时候。不仅仅拿不出伙食费,学校要求的土豆和米面也是青黄不接,央求伙食老师延期缓交是家常便饭。老师们虽然是怜悯的脸神,但杨子因为没钱吃饭的触动,常常让他的心灵震颤,更让杨子坚定了辍学求生存的决心。

于是,十四岁的孩子开始了生活真正的洗礼。

舅舅三个孩子,日子过得紧巴巴。家庭的日常开支、油盐酱醋基本上靠鸡蛋解决。

“舅舅是个穷舅舅,没能力,要是有一点办法,舅舅供你念书了。哎,遭逢下这穷人家了,好好的材地,可惜了!”

舅舅一直对杨子的辍学耿耿于怀。

在舅舅的鼓励下,杨子终于鼓足勇气,到公布班村卖冰棍儿了。

大什拉乌素到东水泉的那条路线上,杨子的买卖一直不太好做,这条线也绕得远。特别是大什拉乌素村在油路两边,买卖人多。相比离油路远的村庄,每天不知道过多少做买卖的。杨子早就想改线路了。

这一天,杨子到了公布班村。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开口叫卖了起来。毕竟也是经过十几天锻炼的买卖人了。

“冰棍儿,冰棍儿……”

“冰棍儿——冰棍儿——”

…… ……

公布班村比较大,有一千五百多人。分为好几个“营子”和“巷子”,有后营子,南营子,郭家巷子,焦家巷子等。舅舅一门人住在村子的东北面,那是个杂姓居住的地方。村子大了,亲堂叔伯有弟兄六七个的都是小门户。但舅舅一门人善良诚实,在村子里的口碑很好。实际上,杨子接冰棍儿每天都要路过公布班,是去往二道洼水库的必经之路。距离油路七八里之地,杨子的家离公布班五里地。

回来的时候,从村子的西面进入。一进村,刚喊了没几声,就有声音飞入了杨子的耳朵:

“卖冰棍儿的——过来买根冰棍儿——”

声音很长,杨子顺着声音望过去,在一个树荫凉下,坐着些乘凉的人。声音就是从那里来的。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磨练,杨子也不怕到人伙伙中间了。而且还不时地跟人开个玩笑,有时候故意对个缝子(土语:故意在话语中挑刺,寻毛病)。杨子把车子一直骑到树荫凉边上,才下了车子。

“这娃娃往哪骑呀?好技术哇!碰着个人,看这一箱冰棍儿也不想要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媳妇说话像铃铛一样清脆。

“就是哇!没车闸,差点没停住,单门儿戳下拐(土语:差一点出了事的意思)”杨子接上了话茬。

“冰棍儿几分了?这么点娃娃敢来这大地方做买卖,胆子大了哇!看叫叼了的哇(土语,抢了的意思)……哈哈”分不清是哪一位说出的,反正是女人的声音。

突然间有一个中年的婶子看了看杨子:“这个娃娃眼熟了,在哪里见过哇?”

“就是,就跟前(附近)村里的,一时想不起来了。”有人附和道。

“快不要逗他了,不一定是谁家的亲戚了,把娃娃吓着呀!”一位老奶奶笑着对众人说。

这是,一位姑娘递给杨子一毛钱:“我爷爷奶奶这两天就香凉的了,刚才还叫我搭照个卖冰棍儿的,一出来就碰上了。我欢欢地买上送回家。人老了,就像个娃娃,喜欢吃甚,立马就想要,买不回去可着急了。”

杨子揭开冰棍儿箱,拿了两根冰棍儿递给姑娘。

杨子索性把车子靠在另一棵树上,也到荫凉凉里凉爽了起来。一进村,买卖马上就开了张,心里很高兴。

“哎,这回看清了,是那个谁家的亲戚?我见过,是咱们这地方的外甥,想不起来是谁家的了。”另一位五十多岁的婶子提起了话茬。

“你舅舅是谁了?”

“你妈叫甚名字了?”

“这么点娃娃就出来做买卖了?”

“快回个念书哇,热红晌午的受罪了!”

“骑车子还骑个大梁,连座子还探不住了。”

“这么热的天,还穿一件黄褂子,热了哇!”

…… ……

议论纷纷。

“我想起来了,是东头永亮的姑舅。”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提高了声音说,“我在永亮家见过。”

“就是,我和永亮是姑舅了。”杨子肯定了小姑娘的话。

“来了姥姥门上,不是舅舅就是姨姨,再不就是个姑舅。”

“外甥男女的,不容易了!”

“有乃买冰棍儿的快买哇,咋也得照顾外甥的买卖了哇。”

…… ……

人们又一通议论。杨子心里有些怪怪的滋味。黄绿青蓝紫,油盐酱醋茶,五味俱陈。

有人掏出钱买冰棍儿了。也有人小声地说着什么,回过头议论一下,再回过头看看杨子。

稍微停了一会儿,杨子离开这伙热情的村民,到了村子里边。

杨子径直到了舅舅家,给舅舅送进去五根冰棍儿,舅舅怎么也不要,最后舅舅硬是把四根塞回杨子的冰棍儿箱,留下一根给小姑舅。舅舅舍不得吃他外甥的冰棍儿,他们家是常年不买冰棍儿的。

从舅舅家出来,杨子一个人呆了一会儿。小小的心里涌动着难以抹平的酸楚,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十四岁的孩子,在承受着这个年龄不该承受的东西。小小肩膀上的皮肉还不够结实,但已经等不上长结实了,生活需要他担起扁担,去挑柴米油盐的担子了。虽然压得皮开肉绽,但终归结痂好了以后,会长出新的皮肉。而且几次以后,变得粗糙厚实,能挑起来了。

终于,杨子有了一副厚实的肩膀了!

他的叫卖声再一次响了起来,那稚嫩的童声回荡在空中:

“冰棍儿……”

“冰棍儿……冰棍儿……”

“冰棍儿……冰棍儿……冰棍儿——”

…… ……

那一天,杨子的买卖挺好,起晌以后就卖完了。下午,回家美美地睡了一觉。他睡得很甜,并做了一个美丽的梦。梦见自己在一所大学校园里,在一个像镜子一般的湖水旁边,拿着一本《沈从文文集》,欣赏着湖水中垂杨柳美丽的倒影。

以后,杨子的买卖一直很好,一直持续了一个夏天。

那一年,杨子整个夏天都在卖冰棍儿;那一个夏天,杨子“冰棍儿……”的叫卖声在十里八乡响了好几个月……

成年后的杨子,难以忘怀这一段孩童时的经历。有一次,当卖冰棍的往事再一次涌上心头时,杨子写了一首诗,记录了这一段不长也不短的生活。

冰棍……

冰棍……冰棍……

带着稚嫩,带着童声

在乡村中回响

这是一个小货郎

二八自行车,只能骑大梁

驮着冰棍箱

走进一个村庄

走进一个村庄

转过那条前街

进入后街那条小巷

冰棍……

冰棍……冰棍……

带着稚嫩,还有少许悠扬

中午的大街上

自行车放在荫凉

太阳下

炽热难挡

劳作归来的农人们

快来买上

快来买上

满满的都是清凉

冰棍…

冰棍…冰棍……

带着稚嫩,声音有些悠长

下午上学的小学生

太阳下

背着花书包

去学校的路上晃荡

快来捎上

快来捎上

和清凉一起返回课堂

冰棍……

冰棍……冰棍……

带着稚嫩,回响在心房

五分钱一根呀

一百根可买回一件衣裳

十三岁的孩童呀

四更天骑行冰棍厂

驮着冰棍的破车满身铃铛

盼人买呀

盼人买呀

盼着卖空冰棍腾个空箱

注:幼时家贫,十四岁开始贩卖冰棍,补贴家用。晨起午不休,中午一根冰棍一个馒头。夏日最热的时候,生意最好,能卖一百支,挣两元钱。三分钱一根贩上卖五分。

那沿街叫卖冰棍儿的情景,时不时地在杨子眼前浮现,“冰棍儿……”的叫卖声多次在梦里响起。那骄阳下的汗水,美味的麻花,还有那条长长的柏油路,杨子终生难忘……

2021年11月9日星期二 辛丑年十月初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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