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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俊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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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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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泉子

杨俊才

一直以来,我以压榨胡麻油作为生计来源,其间感思、感悟、感受颇多。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乡土的魅力,更加热爱脚下的土地。正像诗人艾青那首诗一样“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在祖国这片大地上,有过多少璀璨的文明,有过多少凝结着劳动人民智慧的结晶!在这广袤的美丽富饶的中华国土上,从来不缺乏生命的奇迹,不缺乏人和自然和谐的生存之曲,不缺乏在庄严的大自然面前,对生活品质提高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人们创造着,改进着,为了生存,为了生活,不断地前进,创新并回味着。

2019年夏天,我踏上了清水河县(内蒙古呼和浩特市的一个山区县)的调研之路,此行的目的是找寻传统的木榨油坊。通过多年的生产实践,我感到现代工艺压榨出来的胡麻油缺少小时候

的那种味道,再也吃不出原来那种醇香的感觉。不仅仅是我,许多人也说如此。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对食品的要求越来越高,更多人开始怀念过去那种纯朴的乡土美食,怀念过去的味道。

农业的发展,种植方面的现代化进程越来越快,过去农民用传统的方法种出来的农作物越来越少。小农经济不可能与农业资本竞争。房前屋后种瓜种树,院里院外养猪养兔,猪鸡羊粪回归农田作肥料这种自然的小农循环经济已经在农村里消失了大半。加工方面,原来农村的碾坊、磨坊、油坊基本上没有了。农民生产的粮食也是卖掉,然后再去市场买回需要的粮油米面。

在这种情况下,改变种植结构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于是退一步从加工方面考虑。我想,过去的年代里,木榨油盛行了千年有余,榨出来的油品质好、味道香,工艺上没有任何添加剂,不是更满足了人们对健康的追求,对过去时光的怀念吗?说干就干,于是就有了清水河之行。

清水河是山区,这里的人们生活节俭,勤劳朴实,而且有的地方山大沟深,也许还有没被破坏的木榨油坊。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木榨油坊在农村非常盛行,基本上大一些的村庄都有。木榨工艺有两种方式,一种为小榨,就是在抖音或者快手里看到的,那种用大铁锤、大石锤砸,也有的用碗口粗的长木头撞击;另一种为大榨,即用直径为30到50厘米,长8米到12米的圆形硬杂木压榨。我此行就是寻找这种大榨。本来这种木榨在各地都有,但是川区的油坊建在土坯房子里,经过四五十年的风吹雨洒,日月时光,都已经踪迹全无,所以,只能到山里寻宝了。

临来之前,已经有朋友打听到了一个地方,在清水河和山西省偏关县的交界处,名叫“水泉子”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家保存完好的木榨油坊,而且是木梁大榨。我兴致冲冲的就一路赶来了。在长途汽车站,问询了好多出租车司机,大家都表示,路途艰险,只能租面包车去,其他车去不了。我是平原长大的人,没有走过山区的崎岖之路。长途大客车上对公路两边的山峦已经惊叹不已了,前面却有更难走的路等着我。

租了一辆面包车,顺着越来越窄的柏油路走去。路上的行人在减少,间隔很长时间才能看到一辆相向或同相的车,不一定是三蹦子,或者是毛驴车,当然也有汽车。我慨叹自然的神奇之余,更多的是对当地老百姓的敬佩,为当地人民的适应能力赞叹!在这样贫瘠的环境里,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延续着他们的文化和如歌如泣的生活,一代代生生不息。

面包车速度越来越慢,柏油路变成了水泥路。水泥路是内蒙古十个全覆盖项目时修的,在半山腰上就像一条蜿蜒的腰带。有时在山顶盘旋,有时直通沟底,和四十五度角差不多的转弯惊得我不时张大嘴巴。这是一块怎样的地方啊!可司机挺兴奋,告诉我这个沟湾是个好地方,那个地方的海红果特别的好,脸上绽放的是满足的笑容,一副自豪的样子向我介绍当地的物产和风土人情,非常认真地告诉我:“外边的人们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说我们清水河的人小气,其实不是小气,是往外面运点东西太不容易了。就像这海红果,你到了我们这里,到树底下随便吃,管你吃个够!但是过去的人们交通不方便,庄户人只能赶头毛驴驮上两多半口袋海红子,走上两天,才能到捏北面的和林县或者是呼市跟前,换两个油盐酱醋钱,给娃娃们攒两个念书本本钱,多难呀!”

是呀,没有现代交通工具,靠人背驴驮往山外运东西,确实不容易呀。当年有清水河人经过千辛万苦,弄上两篓子或两口袋海红果到山外的川区叫卖,外面的人还以为他们小气,舍不得给亲戚多留点或者舍不得多给人尝一点。其实,这不是他们小气,而是每一颗运出去的海红果都承载了太多的汗水,寄托了家人们望眼欲穿的期盼。也许一年之中他们只能走出去一两趟,家里的整个开销都指望着几个果果哩。

已经没有了水泥路,路面满是碎石沙子,而且宽度只能通过一辆车,好悬呀!我慨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惊叹于这里人们的生存能力。而我,却为了一个理想,甚至是梦想,一路来到了这里。想着半生的追求,想着正在进行的创业,何尝不是和这一路的走来相似呢?

面包车拐了一个急弯,顺着一个长坡,挂着一档艰难地向下走。路面满是很细的石子,轮胎都压下去了一截。在这样的路面上坡和下坡,面包车没有多大的区别,车子终于到了沟底,几间低矮的平房出现在了眼前,“水泉子”村终于到了。

主人老陈已得到了通知,在路口等着我们。他大概五十多岁,黑黑的皮肤,憨憨的笑容,一见面就跟我说;:“费劲了哇!咱们这地方,你们外头的人来一趟,可不容易了!”

“我是第一次走这样的路,也是第一次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就是不容易了。”我很随便地说,“路不好走,生活不方便哇。”

“也行了,有水有电,吃的喝的都不愁,挺好!”老陈笑着说。

“油坊在哪里?快看看哇!”我的脑子里已经在盘旋,那么粗那么大的一根油梁,即便买成了,又怎么往出运呀!

“来稀罕人了哇!快回家哇,喝点水。咱们这地方远天远地的”一位老奶奶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飘了过来。我回过头一看,是一位身穿黑布襟上衣,头上裹着绿头巾的一位老人。老陈对我们说;“这是我妈。八十四了,老人家身体可好了。”

“快看,下个小毛驴。”顺着老奶奶手指的方向,在脚下的一个小沟湾里,一头母驴正在舔一只刚产下的小毛驴。”老人家腿脚真利索,顺着沟斜面的小路,甚至可以说是小跑着,就到了毛驴母子跟前,身体真好啊!

我和老陈带了个手电,打开尘封许久的油坊门。屋里只有一个小窗户,光线很暗,借助手电的亮光才能看得更清楚一些。

油坊的墙上挂着包油坨的铁圈和竹圈,一根大木梁躺在大将军柱的中间,所有榨油的工具和设施虽然盖满了尘土,但都齐整完备。

这时老奶奶也走了进来,睹物思旧,油坊让她想起了往日的时光。她向我们诉说记忆中关于油坊的一切。这里是她曾经劳动,挥洒汗水的地方。老人家心情是矛盾的,不想卖有感情,但放在那里占地方没有用。其实她们母子的心情是一样的。

“木榨油好吃吧!”我笑着问老奶奶。

“好吃,可多年没吃过了,可能这辈子也吃不上了,没人榨了。”老奶奶有点忧郁了。确实,木榨油已经是上了岁数的老人们记忆中的味道了。

从油坊里出来,一口水井引起了我的注意。井口周围用水泥抹得平平的,井盖拉开一半,露出一半的井口,能看得见井水。

“老陈,这里打井挺方便,怪不得叫水泉子。”

“哪有水了!是旱井,存的是雨水和雪水。山沟里最缺水,人们盼水才叫‘水泉子’。倒是前头三里地外的沟底有个泉眼,也干了十几年了。旱井是政府给修的,两个,轮换着用。”老陈很高兴,满足而幸福。

老陈说这根油梁是他爷爷从外边买回来的。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拉回村里。他爷爷和父亲都是这一带出名的榨油师傅。到了他这一代,机器压榨取代了木榨,但他们家一直保存着这座油坊。说起油坊,老陈一脸庄重,虔敬之情跃然于眉脸之中。

我跟老陈说,这根油梁没有办法运走。吊车进不来,不承想老陈一下子释然了,变得很轻松,很高兴地笑了。

这是我第一次去清水河看木榨油坊。随后一年里,我总共去了五回,最后在石湾村得到一根油梁。终于,在2021年,内蒙古第一家通过国家食品认证的木榨油厂建成了。

这是传承千年的工艺,这是宝贵的历史财富。在我们热爱的这方热土上,华夏儿女有无数的发明创造,凝结着劳动人民的智慧和汗水。保存、继承和发展是非常大的一个问题,愿我们所有的有识之士行动起来,砥砺同心,爱我中华,共创辉煌。

2022年8月10日星期三 壬寅年七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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