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从此长居此地,欢喜不已。
院子里种着一颗桃树,阳春三月,花开烂漫。早春的阳光透露着一丝慵懒,缓缓的洒落人间,一不小心扰乱了院中的桃仙。树影卓卓,不顾微风的袭扰,一片片飞舞,一眼万年。腾跃其间飞舞的蝴蝶,亲吻着每一片粉色,阳光下,流光溢彩。
她喜欢在树下做活计,一针一线的缝着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衣服。看不清了,就眯着眼睛使劲瞅,还扯呼的怪风太大,却不肯挪动半步。哪能坚持坐一下午,反正我是不行,扭着屁股就往树上爬。这个时候,她就抄起手边能用的一切东西,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力,非撵着我下树不可。于是我又提议在树下绑个秋千,随风而摆,随花而扬,浪漫的很。她也只会挥着手说“使不得使不得。”
“咋个嘛!”我不满的很,一棵树而已,难道还要供起来不成。
“他会疼的,”语气里满是委屈。
秋千我终究没有绑成,倒是搬了个躺椅放在树下,别说,惬意的很。她依旧在那缝着衣服,脸上挂着笑意,好似如此足矣。
“回来了,该吃饭喽!”这是她每天说的最多的一句话,端着碗在门口唤我,一边敲着筷子,一边喊,像唤“小狗”似的。她做的饭很好吃,有股桃花的香味,所以也叫“桃花饭。”
“我的独创。”她很骄傲的说。
吃完饭了不能说吃完了,要说吃饱了,还要闭目一分钟,感谢食物的恩赐。我每次偷偷睁眼,她都没有发现。她规矩很多,例如过九点必须睡觉,早上必须七点起床,一天一便,一顿一果,一天一水等等,不甚枚举。我常常说她要懂得变通,不要总是这么死板,她诧异的看着我,好似在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她应该是要强的,我从没见她服过软,小院里她最大,树和我都得听她的。
我第一次见她哭,是在我外出求学前的那天晚上,她哭了好久。第二天,红肿着双眼也要亲自送我去车站,离别前紧握着我的手说“莫打架,莫打架。”我也不好受,劝她放宽心,没啥好担心的。
她哽咽的说“你第一次出远门喽。”
车上的我回头看向她,她正拿袖口擦拭着眼泪,那天的风明明不大,却把我俩都吹花了眼。
求学路上是艰辛的,我倒是常能想起她做的“桃花饭”,却一直找不到同款,只能喝着桃花茶聊表慰藉。朋友常笑嘻嘻的问我为啥爱喝这玩意,我却只说喜欢,绝口不提那只属于我的“桃花饭。”
我第一次回家是因为小院要拆迁了,国家规划用地,我们得搬走。我没有担心那拆迁费的事,我只害怕桃树被毁,她怎么办。
那天我到家很晚,推开门,桌上的桃花饭还热乎着,她就坐在桌子前,招呼着说“回来了,该吃饭喽。”一如从前,好似我没有离开过一样。
“我们的小院要拆迁了,国家给了拆迁费,还给我们找了新地方。小洋楼,我还没住过嘞,”她率先开启了今日晚饭的话题。
我扒了几口饭,望着院子里的桃花树,说道“他怎么办。”
“你明天找人挖了呗,卖了还能换钱嘞。”我没有回答她。
这天深夜,我听见了她的抽泣声,那明显在被子里压抑着,一阵一阵的哼唧。
我看着眼前的桃树,转身走进了她的房间。
她看见我进来了,还很诧异,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说说吧。”
“说什么?”
我用眼神瞄了一眼窗外,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她愣了一下,然后直直的看着窗外的桃树,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我和她一同看向他,耳边响起了她平静的声音。
“1999年2月24日,他要离家去远处闯荡,为了更好的生活,他要离开小院了。临别前,我俩一起在院子里种了一颗桃树,约定好了,每年花开,在树下一起赏花,看日升日落……只是,我万万没想到,那是我俩最后一次见面,再见竟是永别……”(1999年2月24日—空难)
“他死了,死在了桃花灿烂的日子里!”
我想,她爱他,所以守在他的城中,他的小院里,一直等待着,是一个人一生的承诺,那是最美的誓言。
我想,我也爱她,那我便守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