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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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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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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汉

我老家有个懒汉,姓王,人称“倒霉蛋”,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这里面还有个典故。

据说当年村里头搞文化建设,需要建一座文化墙,村长提议干脆直接盖个娱乐广场,一来可以让村里人能够有个休闲放松的场所,二来也可以用于组织活动,一举两得。于是村长就带着规划员围着满村子转,势必要找出个有用的地方来。琢磨前琢磨去,终于敲定了。就在河西头的边上,绕着河流建一个,借着河水,还可以弄个“曲水流觞”,村长也附庸风雅一回。本来想得怪美嘞,可临了犯了难了,这地址规划的刚好就建在过王懒汉门口,势必要用上一亩三分地。这个王懒汉平时就抠搜的不行,用他的地不得拼了命去,于是就耽搁了下来。

村长的女婿姓张,是出了名的机灵,一听说耽搁下来了,就立马接下了这个活,打着保票说“一定给弄到手。”村长巴不得有人应承这活计,也没咋管,就点头答应了。

从那以后王懒汉家门口总有人嘀咕,也不知嘀咕着啥,就来回走动,嘴里念叨的不停。开始王懒汉还不在意,时间久了,再懒的人也忍不住去问个一二。

“你家门口有邪祟嘞!”李寡妇神经兮兮的说道,声音轻飘飘的,眼珠子转个不停,好似邪祟就在旁边似的。

“屁嘞!咋个可能嘛。”王懒汉说是这样说,身子还是不住的打了个冷颤,用手抚了抚胳膊上刚泛起的鸡皮疙瘩,眼睛也不住的往四周瞟。

李寡妇挎着个篮子,手把着汗巾,指着王懒汉说道:“你不信算球,你问问其他人嘛,我骗你干啥子。”说完转身就走了,临了还瞟了周围几眼。

王懒汉也不懒了逢人就问,村里的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全都一个答案“有邪祟”。王懒汉这下不淡定了,他现在感觉走路都不稳当了,总觉得周围凉飕飕的,像是透了风的破船,指不定从哪冒出来一股凉意,直窜脑门。

这天张女婿路过王懒汉门口,还没走几步就被王懒汉叫住了,他寻思着,张女婿是个文化人,满肚子洋墨水,说不定有啥主意,老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他搓了搓脏兮兮的手,一脸的扭捏的走到张女婿面前,说道:“那个,张哥啊,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张女婿故作惊讶的回过头道:“哎呀,这不是王兄吗,有啥事不。”

你瞧,这文化人说话就不一样,听着就是舒坦,不像其他那些个俗人,老喊他王懒汉。

“是这样,我家这门前有邪祟,不知道怎么弄,你是咱村最有文化的了,你看有啥法子不。”

张女婿听罢,皱了皱眉头,一脸深沉的思考了一会,突然从胳肢窝下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个文件,瞅了一会说道:“你这件事本来不好解决的,但是现在有个法子,需要你忍痛割爱一下,你想不想听。”

王懒汉哪能拒绝,一听有法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连忙说道:“想听,想听。”

张女婿指了指手中的文件说道:“这上面说了,邪祟最喜至阴之地而你门前恰好有河,给了他休养生息之所,所以才使得邪祟聚你门前不走。恰好我村将要建一个文化广场,不如就建在你家门前,聚一下民生之气,可使得邪祟自散。只是,不知你舍不舍得你门前那几亩用地。”

“舍得舍得,当然舍得。”王懒汉一听,当即高兴的不行,只要能赶走邪祟,这地给了就给了。还是文化人靠谱,说解决就解决了。

没过多久,这广场就如火如荼的建了起来,别说,从那以后王懒汉再也不感到凉飕飕的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只是至此,他就从“王懒汉”变成了“倒霉蛋”,至于为什么,从没有人给他说起过。倒是他每次瞅见门口那文化广场,都笑嘻嘻的。别人问他笑啥,他直说:“不可说,不可说。”

倒霉蛋是个迷,从没有人见他做过活,就是捡捡破烂,然后厚着脸皮到处蹭饭,有时候还和狗抢吃的,村长常常说他是村里败类,连村里人都说这个毒瘤能活到现在,都靠祖上剩下来的荫蔽。

他家祖上曾是地主,据传富甲一方,风光无限,出行坐轿,奴仆上百。方圆百里尽是佃户,土地绵延不绝,可建城郭一座。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至少有钱是真的。现在变得房屋一座,良田几亩,也着实心酸。

我小时候就常常到王懒汉家玩,只要我母亲一打我,我就跑到他家去,他会抱着我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他家里有一墙面的书,看着很破旧了,就镶嵌在他卧室里,我常常听他给我念书听,“咿咿呀呀”的就是一天。但是我的母亲不让我和他来往,说他会教坏我嘞,但我不这么认为,至少三字经是他教会我背的,而不是所谓的老师教的。他会写一手绝美的毛笔字,我虽然不知道那叫什么字体,但是看着就很好看,和他墙上的那副画一样美。他墙上挂的是一副美人图,那个女子很漂亮,当时的我开口就是“仙女姐姐。”他却说是他画的,我极为不信,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画过画,我怀疑他在吹牛。他有一个铁皮盒子,宝贝的紧,上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放在红色的床头柜里。我觉得应该是他的房本或者存折,因为我母亲也把这东西放在铁盒子里藏着。

我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他的家里,那个时候围满了一屋子的人,他奄奄一息的喊着我的名字,我想过去,却被我的母亲紧紧的抱在怀里。

他是被车撞飞了——为了救一个孩子。

“终于是做了一件好事嘞。”李寡妇拿来了一包纸钱,用白布包着。

“是啊,也算是积了点德。”村长一边给他盖上素布一边说道。

我终于是挣脱了母亲的怀抱,从墙上拿下了那副美人图,给烧衣服的人说道:“把这个也一起烧了吧。”那人愣了一下,然后接了过去,随手扔进了火堆里。我看着熊熊烈火突然想起了那个铁皮盒子。

我跑进屋里,走到床头柜旁,拉开抽屉,将铁皮盒子拿了出来。那锁只是轻轻一碰就断开了,然后“砰”的一声,盖子被弹了起来,里面只有一张白纸。我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缓缓的打开,我看到,上面赫然立着几个大字。

“器官捐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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