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怀之死令磨盘沟举村震惊。
有两种人对张怀的死表示深深的忧虑。河西单门独户居住的黑狗,和黑狗一样单身独居的刘石棍。和黑狗不同的是刘石棍子女双全还有孙子孙女,去年老婆病逝,虽然都是单身独居但性质不同,黑狗是打了一辈子的光棍汉,两个人年龄相当,五四年,属马。
张怀也是单身独居,三十年前和妻子离婚后单身至今,也有人说他们没离婚,民政局婚姻档案馆压根就没有张怀的结婚登记。
这话是王宽说的,王宽在民政局婚姻登记处专门给那些红男绿女们办理结婚证。王宽的话有绝对的可信度和权威性。
张怀的婚姻已成过去,没有人纠结于他和妻子的恩怨情仇。张怀死了,不过五十八岁的张怀咋就说死就死了呢。
这才是磨盘沟全体村民关注的焦点。
相比于其他村民,黑狗对张怀的死表现得尤为悲伤和难过。两个人是多年的好朋友,除了逢年过节两个人在一起吃肉喝酒,平时彼此有个啥事都会相互帮忙,黑狗有多年的类风湿性关节炎,即便是不刮风下雨双腿的关节也是酸困的要命,黑狗的双腿呈外八字形,不到万不得已黑狗是不愿意手拄木棍的,黑狗是个很讲究个人形象的人,双腿关节的疼痛会自然的把一个人弄得扭曲变形,遇到人说话的时候黑狗会尽量挺直身子。
张怀有一辆三轮电动车,山外小镇上赶集黑狗就坐张怀的电动三轮车。磨盘沟的大人小孩都知道张怀和黑狗很铁,别人家修房盖屋黑狗总是以腿疼为借口不去,张怀家院子铺水泥黑狗就一瘸一拐干了一天半。
啥是好朋友。黑狗明人不说暗话。你来我往就是好朋友。
张怀是个很复杂的人。无论你再忽视他的过去,但是他现在的窘境就是过去造成的。现在的张怀和他的双腿一样废了。一年的一半时间张怀是离不开他那辆电动三轮车的,三轮车就是他走路的腿,没有三轮车他会寸步难行。
出磨盘沟往山外走三里地就是大水库,小时候的张怀是磨盘沟出名的水猴子,一到夏天就往水库里钻,为此他爹张福寿可没少掂着棍子沿着水库追着他打。
他爹张福寿不在多年了,和他爹一起不在的还有那个被父亲追着打的水猴子。那一场事故张怀的双腿就废了,除了不能下水游泳,张怀还不能穿短裤。张怀觉得造成自己悲剧的原因应该归咎于自己的父亲,父亲不该把芝麻盖烧饼的手艺传授给他,就像父亲不该把杀猪的手艺传授给大哥一样。
他爹张福寿会打芝麻盖烧饼,还会杀猪,七十年代就拥有了自己的门店,门外挂着半扇猪肉,店内打着烧饼,两不误。
张怀的大哥继承了父亲杀猪卖肉的手艺。
张怀接过了父亲的木制烧饼锤和一副生铁鏊子,有些事儿是命中注定的,张怀打烧饼的手艺超过了他父亲,芝麻匀称的粘在饼面上,厚薄适中,巴掌大小,圆圆的就像从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金黄酥脆,外焦里嫩,看着就让人流口水。
都说张怀打的烧饼比他爹打的好吃,那一年张怀十四岁,还没有炉子高,翻看烧饼的时候脚底下还要踩个凳子。
没有电视和手机的年代里,出一炉烧饼,张怀就坐在炉子后边对着门口看来往的行人,一炉烧饼卖完了再接着继续制作下一炉,然后又对着门外看人来人往,大哥已经另立门户了,现在的店铺只有烧饼,店铺在磨盘沟外三里地的村北头,村办小学就在村南头,学校门前的河道里,每年到了雨季爆发的山洪从上游倾斜而下,然后汇聚到下游的水库。
张怀家的烧饼铺是学生们上学的必经之地,学生们走过张怀家的烧饼铺时就会张开鼻孔贪婪的呼吸从里边飘出来的芝麻盖烧饼诱人的香味。出炉的烧饼分成两排放在一个木盒子里,有芝麻的一面正好朝着门口,大老远就能闻到烧饼散发出五香粉和油料混合的扑鼻的香气,那种味道是很能让人神魂颠倒的,加上它诱人魂魄的金黄的颜色,缺少自制力的学生会站在那里流上一地口水,然后观想自己狼吞虎咽肯吃烧饼的惬意。
吃烧饼不。张怀对流口水的学生说。可以赊账。
学生意志不是很坚强的摇摇头,眼巴巴的看着烧饼,伸伸脖子咽下口水。多少钱。
两分钱。张怀说。先吃烧饼后给钱,可以记账。
学生接过烧饼,张怀在一个作业本上写下。王狗剩,烧饼一个。
叫王狗剩的学生后来成了张怀的兼职业务员,依照张怀交给他的营销方案在学校进行传播。传播的内容是夸大宣传张怀的芝麻盖烧饼有多么好吃,玄乎的是吃了张怀的芝麻盖烧饼还能学习好,考试能吃一百分。
业务员不是白干的,如果王狗剩能够忽悠卖出去十个烧饼就能获得一个烧饼做为奖励。另外还可以在同学之中发展新的业务员,五个业务员就能获得一个烧饼,等到把整个学校的学生全部发展成业务员时王狗剩不用吹灰之力就可以享用到来之张怀的芝麻盖烧饼了。
但凡学习不好的学生必定在其他方面有天生的优势。王狗剩就属于每期考试一根筷子穿个鸡蛋的主,但是却在为张怀做业务方面表现出超人的天才,很多时候他独到的创新能力连张怀都感到吃惊。
鸡蛋换烧饼就是王狗剩在原有的营销模式上的另辟蹊径。
起初用钱买烧饼的营销手段在学生们之间进展缓慢,那年月二分钱也不是个小数目,点灯用的洋油才一毛钱一斤,一盒火柴才二分钱,洋油可以用来照明,火柴可以用来生火取暖,烧饼能干啥?磨盘沟的大人们总是以这种理由来拒绝想吃烧饼的孩子们。那玩意儿只会变成一泡屎,放一个臭屁。
其实当他们路过张怀的烧饼铺时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的朝着黄焦酥脆的烧饼狠狠的剜上两眼,然后再英雄气短的往肚子里咽唾沫。
多年之后当直销成为一种新型的营销手段,张怀已经在七十年代中期就利用金字塔模式开始售卖自己的芝麻盖烧饼了,而且登峰造极,运用娴熟。
事实证明张狗剩的鸡蛋换烧饼是可行的,家家户户多多少少都养鸡,这些鸡下的鸡蛋成为那个年代的万能货币。点灯的洋油生火的火柴和吃的大青盐,甚至身上穿的布料都是用鸡蛋换来的。
你换了吗?学生们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今天换了吗?
被问的学生把手插进口袋露出鸡蛋的三分之一,一脸的豪横。
当然这些以物换物的行为只能是偷偷的进行,也不能天天拿鸡蛋换烧饼,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大人们是被蒙在鼓里的。
张怀的芝麻盖烧饼在那个春暖花开的季节供不应求,除了以物换物,还有用现金赊账的。赊账的学生们都不约而同的把还账的时间定在了麦罢之后。
张怀专门用桐木板制作了一个小木箱,他不用去数自己一天卖了多少个烧饼,只需要在晚上关门之后数一数小木箱里的鸡蛋就知道了。
张怀不喂鸡,却成了收购鸡蛋的大客户,张怀的烧饼铺的那只小木箱里占据了整个磨盘沟三分之一的鸡蛋数量。
走村串街收购鸡蛋的贩子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猪腰子脸上的那只右眼皮上长着一个绿豆大小的紫红色肉瘤。张怀叫他肉瘤,男子竟然答应了。
男子每次来张怀的烧饼铺总能满载而归。
起初男子是不知道张怀的这些鸡蛋的来历的,还以为是张怀自己喂得鸡下的蛋,时间长了男子才知道这些鸡蛋的秘密。
生意人的算计是刻在骨子里的,得知这些鸡蛋的来源时男子很是吃惊,要知道一个鸡蛋的收价格都在一毛钱,张怀却以一个鸡蛋高于一个烧饼五倍的价格从中获取极大的利益。
真他妈黑心。男子心里咒骂张怀。老子一个鸡蛋才挣两分钱了。
生意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机会的,哪怕是蝇头小利。本就是小本买卖的男子在张怀的这些鸡蛋上打起了小算盘。
有些事情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十四岁就停止发育的张怀在他十八岁这年春天突然往上窜了三厘米,原本一米三的个头长到了一米六,这让他父亲张福寿欣喜若狂。虽然不是人高马大也总算是接近正常人的身高了。
十八岁的张怀一米三的个头四年来成了他父亲张福寿的心病,如果再不长高张怀这辈子就算完了,没有哪个女孩子愿意和一个四肢健全的废人过一辈子。
这也是他父亲把烧饼的手艺传给张怀的初衷。
突然发生的奇迹让张福寿跪在祖宗的牌位前痛哭流涕,泪流满面的呼唤着老天爷呀老天爷,你总算开了天眼啦。
张怀的大哥叫张奇,弟弟张怀的突然长高让他猝不及防。无论如何他都想不通眼看已经定型的弟弟却来了一个大反转。父亲张福寿和弟弟张怀在感恩祖先们的护佑的时候,张奇近乎绝望的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
张奇觉得在家产的分配和手艺的传授上父亲是偏心的。杀猪根本不赚钱,吃肉比吃油都奢侈的七十年代中期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还有闲钱割肉吃?那时候的猪肉倒是便宜,一斤不过一块多钱,一块钱在人均年收入不过百元的磨盘沟来说就是一笔巨款,吃一斤猪肉比割自己的肉都心疼。
一头猪没有卖完张奇的生意就走到了终点,然后气呼呼的质问父亲为什么不把打烧饼的手艺传给自己而是给了身高不足一米三的弟弟张怀。
你偏心。张奇毫不客气的说。你是诚心不让我好过,我赔了一头猪你心满意足了吧。
面对儿子肆无忌惮的斥责做为父亲的张福寿不温不火。
你得坚持。张福寿慢悠悠的说。做生意就是要坚持,有利没利常在行,等到一斤猪肉几十块钱的时候你就发财了,会的,你等着看吧。
拉倒吧。张奇说。一头猪就把我赔死了你还让我坚持,你是存心把我往火坑里推,你就是偏心眼。
不过最终张奇还是仰仗他父亲传给的杀猪手艺逆袭人生,他父亲张福寿的预言在多年之后成为现实。这已经是八十年代以后的事了。
杀猪卖肉赔本的张奇一度找到父亲要求自己也开个烧饼铺,但是被他父亲张福寿断然拒绝了。
他父亲张福寿是个虑事周全的人,二儿子张怀是个侏儒,做为父亲必须要护着他,除了卖烧饼他还能做什么呢?即便是成不了家总算有个吃饭的手艺不至于饿死,百年之后自己也走的安稳一点。
大儿子张奇是指望不上了,做为父亲的张福寿总觉得大儿子张奇就是一条狼,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窥视着他弟弟张怀的烧饼铺。
张怀果然没有让他父亲张福寿失望,不但把烧饼生意经营的红红火火,一米三的身体竟然在十八岁这年春天像矮挫的臭椿树一样猛的往上窜了一截。
张奇预谋霸占弟弟张怀烧饼铺的计划落空了,他父亲张福寿开始张罗着给张怀提亲说媒,他要在有生之年给张怀娶妻生子,完成自己生命中最后的心愿。
很快张怀的亲事有了眉目,是山上一户秦姓人家的闺女,女孩儿叫秦淑梅,巧的是和张怀还是小学二年级的同学,而且两个人还是在同一年辍学的。
起初提到张怀这个名字的时候秦淑梅是很抵触的,当年做为校花的秦淑梅还是年纪的学习委员,只是造化弄人,那年麦罢该升三年级的时候秦淑梅的父亲上山给生产队的牛割草时跌进山谷把左腿摔断了,自此落下了终身残疾,轻活干不了,重活干不动,做为家中的长女秦淑梅顶替父亲成了家中的顶梁柱,校长眼中很有前途的校花秦淑梅变成了一棵风吹雨打的树。
秦淑梅下边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年纪轻轻的母亲也是病秧子,热天气喘,冷天咳嗽,一年四季家里弥漫着中草药的味道。
而张怀当年辍学是因为他异于常人的个子常常被同学们耻笑,任由他父亲张福寿苦口婆心软硬兼施张怀是铁了心要回家跟父亲学打烧饼。
所以在秦淑梅的记忆里当年的张怀除了给她矮挫的印象已经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是那个侏儒吗?秦淑梅直言不讳的问媒人。是他我说啥都不会吐口的,我讨厌企鹅的样子,我扎老妮坟也不嫁给他。
媒人笑了。这闺女心直口快,你见了就知道了,都说女大十八变,男孩子一样也会十八变,人家可不是你说的侏儒,是一个长相白净个头一米七的大小伙子,关键人家还是做生意的好手,开了一个烧饼铺,你跟了他不吃亏咧。
媒人的一番说词让秦淑梅云里雾里。她很难想象那个当年只有一米三的张怀竟然在媒人的口中长成了一米七的大小伙。
你可真能说。秦淑梅憋住笑一本正经的说。一米七?我没听错吧。
媒人很爽快,当着秦淑梅的父母给出了两个人见面的时间。都说媒人的嘴能把死人说活,事后媒人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把话说大了,张怀一米六是有的,一米七就太牵强了,也是自己急于求成才夸大其词,不过很快媒人就来到了张怀家,不就是一公分的事吗?还能难住我周媒婆?
山上到山下的海拔是400米,站在山上就能俯瞰整个磨盘沟,当年秦淑梅去山下上学就路过磨盘沟,一条羊肠小道连着山上山下。秦淑梅辍学在家的日子里,放牛的时候就坐在山崖上遥看山下的场景,磨盘沟就在山脚下,出磨盘沟三里地,自己的学校就在水库边上的村子,秦淑梅是个有理想的女孩子,她不想自己的人生平淡无奇窝在大山里,但最终还是没有逃过命运的安排,两天后,当张怀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秦淑梅表现出无比的惊讶。
你是张怀?秦淑梅发出灵魂的质问。你真的是那个小个子张怀?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张怀呢?
张怀不但有精明的经商头脑,哄女孩子好像也是与生俱来无师自通。当他听父亲说自己相亲的对象是秦淑梅时张怀就不怀好意的产生了邪恶的念头。
那天相亲张怀身上穿的是天蓝色西装,脚上穿的是火箭头皮鞋,留的是偏分头发型,偏分发型又叫汉奸头,是当时比较流行的一种发型,这种发型几乎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拿起推子从后脑勺往上快到头顶然后大剪子在脑门上咔嚓咔嚓几下子就成了,简单粗暴,经济适用。
这种发型配上张怀的脸型显示出几分桀骜不驯和流里流气的模样。
我就是张怀。张怀潇洒的甩一下偏分,表情有些夸张。现在是烧饼铺的张老板。
秦淑梅被张怀的这种不土不洋的扮相逗笑了,几年不见,面前的张怀真的是判若两人,近乎一米七的个头很难与当年那个侏儒张怀联系在一起,她甚至怀疑面前面前站着的是不是张怀,西装革履,铮亮的火箭头皮鞋,偏分发型,散发着青春气息的五官,一双长刺带钩的目光看的秦淑梅心里痒酥酥的。
很显然秦淑梅当初的抵触被眼前的张怀彻底沦陷了,她觉得张怀就是自己相亲对象该有的样子。
按照农村相亲的惯例,双方家长会给男女双方单独留出交流的空间,男方到女方家想亲多是在女方居住的屋子里,大人们会在另一间屋子或者在院子里坐着聊一些家常。时间的长短取决于两个人有没有共同的话题,如果有,也就意味着这门亲事基本可以确定了。
那天上午张怀和秦淑梅忽视了时间的长短和大人们的存在,独处在不足几平方的私密空间里,爱情的萌芽相互交织,然后又激情燃烧。
张怀。媒人在屋外喊。该走了张怀。
从山上返回的下山的羊肠小道上张怀龇牙咧嘴的脱下皮鞋,然后从鞋根处扣出两个木楔子,一挥手两个木楔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落在远处的草丛里。
你不能扔。媒人说。下次还要用。
不用了。张怀说。一米六不差那一公分,秦淑梅根本没看出来,倒是害得我脚根子生疼。
那年春天,从磨盘沟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上总会有两个人影在树林里时隐时现,偶尔会有小鸟依人般的呢喃细语夹杂着嗲声嗲气的呻吟。
春天万物复苏,也是属于动物们发情的季节。
张怀你坏。
张怀不坏秦淑梅不爱嘿嘿。
一个月后,秦淑梅就成了张怀的女人。
新婚燕尔,张怀和秦淑梅是有过一段甜蜜的婚姻生活的,黑狗就亲眼看见过好几次秦淑梅回山上的娘家时张怀背着她,有时是秦淑梅挎着张怀的胳膊,两个人亲昵的样子看的放羊的黑狗直流口水。
秦淑梅和张怀曾经是磨盘沟人眼里男欢女爱的一对夫妻。当有一天放羊的黑狗发现那一对勾肩搭背的男女只剩下形单影只的女人时已经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
九三年夏天,秦淑梅最后一次回山上的娘家之后就和张怀离婚了。
其实我早就应该和他离婚的。秦淑梅说。张怀那人太坏了。
张怀的坏名声就源于他和秦淑梅结婚的当年夏天。
麦罢过后是磨盘沟小学开学的时候,从家长那里拿到学费的学生们不是第一时间到学校财务处,而是排队在张怀的烧饼铺前举着学费还钱,当时秦淑梅还帮着张怀收钱销账忙的不亦乐乎,还满心欢喜的憧憬着照这样下去的幸福生活。然而这种争前恐后排队交钱的场景很快就像梦幻泡影被之后发生的事情破灭了。
第二天早上整个磨盘沟的村民把张怀的烧饼铺围得水泄不通,那个被张怀叫做肉瘤的鸡蛋贩子蹲在人群背后的角落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做为这场好戏的始作俑者,他想亲眼目睹那个羞辱自己的烧饼铺老板张怀悲惨的下场。
鸡蛋贩子原本是不想把事情搞大弄僵的,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在乎张怀的羞辱厚着脸皮继续与张怀合作。
张怀。鸡蛋贩子眼馋的看着刚出炉的烧饼。一个鸡蛋换一个烧饼你赚大发了。鸡蛋贩子以为张怀会心领神会自己说这句话的意思,会心知肚明陪着笑脸拿几个烧饼来封住自己的嘴,那才是鸡蛋贩子旁敲侧击的目的。
张怀不傻,他听出了鸡蛋贩子的言中之意,但是他没有如愿以偿的去满足鸡蛋贩子,而是抓起一把粘乎乎的面团砸向鸡蛋贩子。没等鸡蛋贩子反应过来,张怀顺手拿起自己刚才吃剩下的一块烧饼扔给了路过的一条狗。
你滚。张怀用擀面杖怒指鸡蛋贩子。你吓老子吗?还想蹭吃烧饼?给狗都不给你吃。
脸皮再厚也是有尊严的,张怀的举动彻底让鸡蛋贩子尊严扫地。但是他好像没有恼,推着破旧的二八大杠走出老远还回头笑嘻嘻的说。张怀你大发了,嘿嘿。
很显然这些村民就是鸡蛋贩子怂恿来的。得知真相的村民们的怒火被点燃了。
张怀你黑心烂肚肠,一个鸡蛋换一个烧饼你坏良心。
张怀你狼心狗肺哄骗俺家孩子学费买你的烧饼,你生个孩子没屁眼。
秦淑梅说。其实从相亲那天我就知道他坏,却不知道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坏的,连学生的学费他都敢骗。
没有孩子,结婚四年,张怀和秦淑梅过的还是二人世界。医生私下里告诉秦淑梅这辈子你们除了抱养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你丈夫先天死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张怀的烧饼铺在学生家长们愤怒的声讨中悄然落幕,是他爹张福寿用多年打烧饼攒下的积蓄平息了村民们的怒火,张怀就是在那段时间开始酗酒成性的,他爹张福寿是被张怀气死的。父亲的死曾经让张怀有过一段时间的悔悟,但是染上的酒瘾已经深入骨髓很难戒掉了。与秦淑梅离婚四年后的冬天一个人在卧室喝酒的张怀醉酒后引起家中失火,张怀的双腿就是在那场大火中烧掉了三分之二的皮肉,失去了生活能力,张怀彻底废了。
同是磨盘沟人,黑狗和张怀原本是没有交集的,原本是心高气傲的刘石棍在妻子去世后竟然能够和黑狗,张怀这样的人坐在一起聊天说话。
磨盘沟类似于黑狗张怀刘石棍这样的独居者不止他们几个,村头的那棵百年皂角树下成了他们谈天说地的聚集场,他们或者长久的沉默,或者开着各种不堪入耳的笑话。
那段时间刘石棍一直在痴迷于找个做伴的女人。他说人老了是要有个伴儿的,没有伴儿是个很悲催的事情。
黑狗说你们都是有过女人的,不像我,连个女人的气儿都没有闻过。
张怀说黑狗你闻屁吧,狗就是闻屁的。
两天了。处暑第二天的早上,黑狗站在张怀家的大门口说。这两天都没有看见张怀了。
张怀死了。在他家上屋客厅的那张破旧的沙发上以婴儿抱身的姿势歪斜在沙发上,身边除了半瓶绿茶还有半瓶白酒,地上扔满了烟屁股。
要是身边有人可能就不会死了。也有村民建议一个人晚上最好不要锁门,张怀要是不锁门兴许就会早点发现。
就在人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刘石棍接待了一个电话。几天前人家给他介绍的对象想和他见见面,前一秒还对张怀的死满脸肃穆和惋惜的刘石棍立马喜笑颜开。
以后的日子里晚上睡觉黑狗家的大门是不上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