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榴花照眼明

农历五月，被称为“榴月”，石榴花开得最为繁盛。

曾有一阕《乌夜啼》这样形容石榴花：

垂杨影里残红。甚匆匆。只有榴花、全不怨东风。

暮雨急。晓鸦湿。绿玲珑。比似茜裙初染、一般同。

石榴花有多种颜色，粉色、黄色、白色、红色，但我还是最喜欢红色的石榴花。这红色难以描摹，无从捕捉。只要置身于红色的石榴树下，几乎无法睁开眼睛，难怪诗云：五月榴花照眼明。

石榴的红，无法用单纯的绯红、殷红、血红、灼红、嫣红、猩红来形容，站在它面前，不禁会感慨造物之神奇。它像迸裂的岩浆，溅得到处都是；像翻飞的云霞、四溢的火光、重染的红绡；又像是轻剪细裁的红裙、浓得匀不开的胭脂、女子双颊的醉晕……这一切加起来，似乎都抵不住石榴花的颜色。

石榴花开得鲜明、淋漓、热烈而磅礴，这是五月里最盛大的花事了。

远看，石榴花的姿态也是迷人的，一片片的花瓣如翻飞在海面上的浪花，跳跃着。四逸的枝条上长满了碧油油的叶子，摸起来光滑可人。风拂碧叶，一簇簇硕红的石榴花开得惹人眼目，真如天宫坠下的红宝石一般。

雨后，石榴花开得正欢。叶上仍挂着晶莹的水珠子，在晨光的照拂下，更是显得丹华滴血。在翠叶掩映下，榴花粲若明霞，火红炽热，像是无数个晃动在绿波上的明烛。盛开的石榴花又像一个浓醉的少妇，醉眼缱绻，妆颊妖娆，满树纵横的翠枝是她的钗头，满地深红的花片恍如她的罗裙。

此刻，如果能有一张藤椅，搁置在满树榴花之下，躺在上面，看榴花红成阵，必能做一个香甜的梦罢。

石榴花虽美艳，却很脆弱。袅袅南风起，弱不禁风的石榴花一时如剪碎的红绡，纷纷飘曳下枝头。除了沉醉在“临风看落英”的仙境里，我却忽然想捡起满地的石榴花萼筒。

石榴花的萼筒如倒立的红钟，有人叫它“尖屁股果花”。这榴红的花尊摸起来圆润光滑，在顶部分为七瓣，像如来的手，又像观音的莲座，托起如霞焰一般的石榴花，揉成一撮化不尽红雪，凝成一袭熨不开红雾，聚成一道道红色的火光，在翠叶重重的枝头燃烧着。

我第一次拾得这么多石榴花，每一朵鲜活的生命都在我手上跳跃着。这自然开落的石榴花萼上还有未落尽的花，萼筒里面的黄色花蕊，一朵一朵地剔除掉，也能勉强凑够一碟子清炒石榴花了。

如今虽然不是青黄不接的日子了，每年的五月里，能吃上一碟略带青涩味道的石榴花，也是难得的美味。花分七瓣，每一瓣都十分脆裂，我只能轻手轻脚地摘除萼筒里的花蕊，像对待一个新生的孩子。择花只是第一步，做一碟美味的石榴菜还要经历洗、泡、焯、浸、晾、炒等多重工序。

将择好的花萼在清水里反复漂洗，再将花萼在盐水中泡个澡，在滚水里走上一遭，去除天然的涩味。这时候的萼片，已经由红转白，放入冷水中浸凉后，整个的花萼都变得微微发软。石榴萼片稍晾片刻，就可以入锅翻炒了，放入简单的调料，一碟飘着清香的时令榴花就可以下饭了。

《本草纲目》里说，石榴花阴干，研末，与铁粉同服，以米汤早晚冲服，一年内可使白发乌黑。榴花亦有止血收涩之功，虽然吃起来微微发涩，但不失为一道天然的养生菜肴。

唐人对石榴花很钟情，唐代诗人白居易是一个具有浓重石榴情结的人，他一生为石榴写了无数首诗，甚至将石榴花喻为“国色天香”和“百花之王”。

而石榴花色的裙子更是唐代女子衣箱中的必备之物。穿石榴裙的女子一定是明媚美艳的，她春情偶炽，媚眼时抛，丹唇启笑，颊色如烧，比桃花更妖冶，比牡丹更风流，晔晔如日之高照，盈盈如水之将出，天下哪一个男子，能不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