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原魂赋

屈原魂赋

（平水韵，以“忠国芳魂日月同光”为韵）

高阳苗裔，屈原平公，灵均为字，以拯民生之颠覆而勤勩（1）；正则为名，以理王室之弛紊而匪躬（2）。秭归子、汨罗子，委委千程奔劳而申美愿；庙堂论、野壤论 ，星星万户呼号而济苍穹。德仪九域，则罔措（3）于贵胄愚幢（4）；声振八荒，竟无醒于昏吏悖瞢（5）。于是乎，抛舟舆之玉笥，无望身归郢都；撰汗青于草舍，但遗心奥昭忠。

嗟尔器质以异，师野老于石林；叹其幼志以宏，究经书于巴麓。才成彝鼎圭璋（6），略足持钧秉轴。审七雄之微周，倡推新而陈牍。察五霸之乱秋，备武功而强族。秉遗宪而举懿躅（7），警迷惑于化服。拒连横之虎狼，倡合纵于危戮。联盟谊以衡福祸，援唇齿而谋还睦。带民练而率甲兵，驱列强于边谷。操吴戈而挟秦弓，诚勇刚而身仆。虽元首之病肓，然股肱犹贞穆（8）。既四边之不宁，则荆楚堪柄国。

是时王之不聪，何分好歹；风之不正，岂辨莠良。稔寇（9）间之罅隙，怙乱（10）生于理障。奸佞构恶于嫉，腐臣贪婪于囊。上官张仪，唇剑舌枪。靳尚郑袖，机心包藏。子兰弄权，祸乱猖狂。屈子乃比干伍子者也，忠而见疑,贤而见谤；智之不用，惠之不彰。若秽草覆蔽之佳木，似浓臭掩浸之芬芳。

既而披发跣足，远放迁奔。川流潺湲，洄水凝滞；峻山翳蔽，荒径氤瘟（11）。深林冥迷，猿狖幽邃；霰雪凛冻，云雨浑屯。船不久行，马步多阻；疲累无助，饥寒少援。四顾茕孑，亡恨萦绕；踽徐蹇舛，刚狷茹怨。汉北江南，辰阳沅澧；长沙溆浦，洞庭罗源。三逐三迁，弃彼遐僻；三十三载（12），寄彼野村。不意渊潭沉骨，岂料怀国封魂。

尔其直方而不移，每取初心考陟黜（13）。一身羁旅孔艰，万缕愁忧曲诘（14）。乡关何处问是非，客路如斯探得失。尚贤比香草，接舆（15）无憾不佯狂；立德以英娥，尧舜有继可得壹。扪腹抽思涔阳浦，湘君分明是故人；回风感郁彭咸（16）伤，兰台不再留良弼。燕雀凤鸾难相伍，固身董道而穷终；艾萧蕙芷本来殊，既落流离以守律。谪途漫漫有崎岖，求索茫茫无时日。

慨汝察察（17）之心，岂与汶汶（18）者曰？纵怀洪范庶征（19），不遇尧舜，贤反以庸；虽致鸿图皇舆，若事帝辛，忠犹疑悖。然而放逐不离，何言凝滞；谏匡愆虞（20），奚为僭越？颜介难知，显暴君过，实乃明聪；班固莫晓，强非其人，弗为骄伐。濯缨濯足任波流，固善守节，不过含瑕之琼琚；独醒独清不随俗，虽霾乌云 ，亦为仪天之璧月。

甚赞焉，人品文品并质而雅；行端辞端兼修而工。原乎其辞也，则山鬼神怪，采撷诡异而灵动；诗经书典，鎔炼徽范而殷充（21）。江河湖海而放神，标旨凭性；花草鸟兽以炼思，立意由衷。美政播宣，载情载理；弊端责善，亦讽亦忡。喻正譬邪，义焰摧朽；剖心披胆，碧血贯虹。《离骚》《九章》，朗丽而警策；《九歌》《九辩》，华晔而透通。《远游》《天问》也奇谲巧慧；《招魂》《卜居》也异彩曜隆。气往轹古而风骚逸宕；辞来切今而法相宗同。

人立天地间，惟精神可与日月争光。昔庆善（22）言屈子虽死犹不死者，乃文章道德等灵魂，动地感天递代壮；身运邦国咸休戚，振新袭后与世长。堪叹矣！炎黄族、秦楚图，拾取金瓯何励志；天堑长、大河曲，恤民忧国谁担当！风行草从向正则，高山景行步鸿纲（23）。君不见？改天换地今又是，屈子精神尤栋梁。家国鼎新昌盛矣，罗子（24）古魂梦正香。荆楚有才、汨罗有福，从横图史符广运；江水封圣、玉笥封坛，俯仰古今颂平章。万树青松耀影，千竿劲竹发祥。年年双五，雄黄煮酒奠烈士；岁岁端阳，龙舟逐浪追贤良。屈子屈之乎？屈也，时已往；平公平之乎？平也，恰今当（25）！

注释：

（1）勤勩：辛劳。《明史·秦逵传》：“帝念 逵 勤勩，詔有司復其家。”

（2）匪躬：忠心耿耿，不顾自身。《易·蹇》：“王臣蹇蹇，匪躬之故。”

（3）罔措：喻无所适从；不知所措。田北湖 《论文章源流》：“去古既远，治体不振，生当其时，手足罔措。”

（4）幢：愚昧无知。

（5）瞢：瞢滞；糊涂固执。

（6）彝鼎圭璋：比喻典雅出众。

（7）懿躅：美好的业迹。

（8）贞穆：淳正严肃。明·汤显祖 《<刘大司成文集>序》：“盖其天性廉毅贞穆，生於吉州 ，忠孝之乡，而道学之世。”

（9）稔寇：恶贯满盈的敌人。《文选·陆机》：“或师无谋律，丧威稔寇。”

（10）怙乱：乘乱取利。《左传·僖公十五年》：“且史佚有言曰：‘无始祸，无怙乱，无重怒。’”

（11）氤瘟：气体（云烟等）很盛的样子。

（12）三逐三徙、三十三年：有言屈原被流放3次计33年，即前304年—前299年流放汉北；前296年—前295年流放江南；前294年—前279年流放江南。

（13）陟黜：进用与贬黜。

（14）曲诘：屈折；屈曲。

（15）接舆：陆真人讳通，字接舆，春秋时楚人也。高士传云：“楚昭王时政令无常，陆通乃佯狂不仕，时人称为楚狂。”

（16）彭咸：王逸《楚辞章句》注:“彭咸,殷贤大夫,谏其君,不听,自投水而死。”

（17）察察：洁净的样子。

（18）汶汶：玷辱，污浊的样子，不明貌。《楚辞·渔父》：“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19）洪范庶征：洪范，《尚书》篇名，旧传为箕子向周武王陈述的“天地之大法”。庶征，这里比喻治国的各种徵候。《朱子语类》卷一一七：“以人事则有八政，以天时则有五纪。稽之於卜筮，验之以庶徵，无所不备。”

（20）愆虞：过失和忧虑。汉·扬雄《太玄·乐》：“嘻嘻自惧，亡彼愆虞。”

（21）殷充：丰盛；充裕。晋·左思《吴都赋》：“江湖嶮陂，物产殷充。”

（22）庆善：洪兴祖(1090～1155年)，字庆善。著有《楚辞考异》《楚辞补注》。

（23）鸿纲：大纲；主体。清·章学诚《文史通义·申郑》：“夫郑氏所振在鸿纲，而末学吹求则在小节。”

（24）罗子：即罗子国，是夏商时代芈部落穴熊的一个分支，和荆楚同祖。后被迁至汨罗。

（25）今当：见佛学词汇“已今当”：已，过去；今，现在；当，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