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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传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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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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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上风雨桥(外一章) ——澧县甘溪雷家大院民俗馆散记

溪上风雨桥(外一章)

——澧县甘溪雷家大院民俗馆散记

溪上风雨桥,横跨溪上。四柱立宝盖,禽兽吻脊檐,牙角挑龙嘴,栏杆夹通道。过水流风,遮雨保安。历经了若干年的风雨,阅览了数不清的世情。

我愿称它“风雨亭”,就是风雨桥上风雨亭。

今人来此,不独匆匆赶路,多为观风赏景。

主人桥上亭里设宴。闲适飘逸的游客杯举乾坤,宴饮万象。酒的功能,让情澎湃,让心飞花,自然入怀,人生虚位,意趣之妙,不可尽言。

今日秋好,我与坐内同行在风雨亭里,啜酒,扯闲。眼猎远近,神摄遐鹜。信马游缰,怀释无极。忘身之所置!

坐下小桥流水,栏外深壑飞絮。古道旁,溪涧边,是佳木异草奇葩。

我们四面观风。前面、后面、左面、右面,青山设屏,爽意带绿。一草一木,不是婆娑,就是婀娜。无数秋花起舞,彩蝶蹁跹。

我们八方听雨。雨语喃喃,落木喁喁。纤纤雨丝密密编织。月朦胧,鸟朦胧,帘卷山色入懵懂。

八月桂花,清秋醴酪。甜香熏彻冥翳,馋了谁?柔了谁?蟾宫的那柄利斧锈蚀了锋刃。

幽兰伫立浦涧,守谁的脚印?那枚行吟九歌的魂,好像是刚离去,刚离去!

仙鹤依然立于岸边梅丛,虔诚地盯着水中的影子,不知是否在等那位以他为子的人?

曲流为梅摇手的心意当快递员,却不知发邮给他的是怨还是念。

林老先生,真情种也!又在躲猫猫。真情的最佳境界是恋着追着、隐着找着、若即若离。

蒹葭宽了衣裳、瘦了稣手、黄了粉颊。所谓伊人,浪漫了春天,火热了夏天,收获了秋天,去了哪儿?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峡谷遥远地盘桓着曲折着,到眼前穿桥而过。

林泉琼波,有时舒缓粼粼,有时湍急飞沫。婉婉潺潺的,是一派派缱绻的眷恋、一叠叠勾陈的诱惑、一页页翻动亘古的传说。

伯牙琴抚响,叮叮咚咚地弹出高山流水。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善哉!洋洋兮若江河!可惜这位兴叹的人,不该死去,不然,伯牙的琴音到了今天,都会有知音。

帝子鼓琴歌南风:南风之薰兮解愠,南风之时兮阜吾财。于是民望风靡,击壤以和。

瑶琴聊发七韵:我有嘉宾,琴瑟友之;窈窕淑女,莫不静好。

大珠小珠落,间关莺语滑;银瓶破、水浆迸;铁骑突、刀枪鸣。是怨妇的感情?是孤旅的眼泪?是澎湃的心潮?是潜抑的忍耐?——我怎么会知道?但我愿意随随便便地去猜想。

有群不速之客过境,不经意地丢几片羽毛,耍玩飞天。群山在心底里响应着优雅的鸣唱。

一忽儿一忽儿地,云朵缕缕,浮槎太极。乳白的凝脂涂抹在仙子的粉腮上,荡思摇情。

天幕正放映人生如梦的故事。

坐中的他,长长叹息:当初岳武穆不是跟错人,进错亭,也许会躲过风、避开雨。

还有那个满满大志、哆哆才气的青年,虽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境界,让他和滕王阁一起垂传,却以一介书生的三尺微命,两次遭贬,牵连家人,无缘古稀与耄耋。

兰亭虽好,曲水流觞,若不是经逸少的手,变成龙飞凤舞的点横撇捺钩,只可能是短暂的一念。想像它这样有运气的亭子,要找个合意的由头长存,构思了千多年都没出结果。

世上的亭台阁榭常有,而真正的风雨亭却不常有。

风雨桥上风雨亭,你让酒一滴滴地淋湿我的细胞,发酵我的灵魂。

我醉在你勾引的梦里!

“侠客”图

面对它,很想说你不狂,只是因为有画坛狂师张彦远在那里。

他画四龙于壁而不敢点睛,说是“点之即飞去”。这固然属于传说,我相信。只是不见有来者,有些遗憾。可是今天见到了你的画,遗憾已冰释。

就是要先睛夺人,就是要他飞。这比起张师来,你的性情扩张得可以。

人之精元凝聚于眼是为神。人虽未出,但那眼在一轮或间,就神运气扬。然后由神驭人,随神化形。这简直是在颠覆传统。

你还说给有睛之人先画眼,由于有眼者目及有艮,不过是形态之内而思,五色之中而感。虽能窥物类之种属,究躯壳之所自,可算不上是大追求。

你把苦工用在无眼胜有眼上。

你说有眼能见,不等于是视;无眼不见不等于是无视。视乃明之、辨之,所见则不一定明辨。见必近之临之,视则不必皆近皆临。《书·大甲》曰视远惟明,大概也是认为所视不为眼拘、不为形束、不为色迷的缘故吧。

无目而无艮,可化目于青冥,置心性情,放神空灵。如此则虽宇宙浩渺,清浊之气可感其流动;既鸿蒙无际,太极之形可觉其旋转。

这部“侠客”传就是你的实证之作。

其实这些“侠客”,乃一群鼓目(瞽)人,似是方外来客。他们虽实实在在来自甘溪滩上人家,澧阳万顷平畴,武陵崇山峻岭,一旦活跃在你的宣纸上,却似九霄之降鹤,蓬莱之飞云。缥缈影踪,萍水虚步。

我猜想他们应是善写“侠客”的查良镛先生特意留给你的题材。

查良镛!对了,一想到他,自然也联想到曹雪芹、吴承恩、许仲琳、施耐庵、卡夫卡,等等,他们不朽杰作中的那些人与事,虽形色鲜明、个性独特,可他们何曾眼见过?

——不,见过,不过是从有见到不见的过程。

——不,没见过,那些超越时空的人与事,尘世根本不存在。

——但还是见过的,只是非睁眼之见,而是闭眼而视。这就对了!这些活跃在他们眼帘脑际的人与事,就是这些玩转时空与世俗的高手们的内视现象、神视现象。

正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的易经与数理学,本是见与不见之所得。肉眼直见二生于一不难,直见三生于二也不算难。而直见万物生于三就非常难了。

在一二之间、两仪之间、物物之间、万象之间,可以格物致知的,不一定是“见”,却必定是“视”。以心视之、以意视之、以神视之,方能遐风激骛,驰性骋情,悟理得道。

由此考索易经何来?伏羲、文王演绎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以至七星八卦、九宫十方之理,阐释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之道,计算人命九九八十一吉凶之数,不外乎从有见到无见的过程,凭神视冥思之功。

难怪古人称“亡目”之人为“瞽”者。“亡目”为失去了眼,“瞽”则认定“亡目”者和有“目”比,也有“振作”“高起”“凸出”的意义。“无明见”的有眼者谓之“有眼无珠”,而“有明见”的瞽者谓之“无眼有珠”。

殷商时的大学名“瞽宗”(《礼记·明堂位》说“殷人设右学为大学,左学为小学,而作乐于瞽宗”),“瞽奏鼓而啬夫驰、庶人走”(见《书·胤征》),说的是瞽者的作为。诗经“有瞽有瞽,在周之庭”,《注》说“目无明则耳聪,使为乐官”,可见瞽者在古代是有地位的。晋·葛洪《抱朴子·喻蔽》之“瞽旷之调钟,未必求解於同世;格言高文,岂患莫赏而减之哉”,肯定瞽者自有过人之处。

“侠客”里这一群瞽者,他们那心灵的窗口,有的仰对碧空,有的俯向脚下,有的远望山原,有的回顾左右,有的侧向身旁,有的扭头身后。每一种动态及其角度,都流露出无形的、微妙的洞察与判断、心理与情感。

本来是“瞎”,却说是“侠”,是因为他们是一群挑战命运的人。挑战自己的命运,也帮自己之外的人挑战命运。

他们满腹易易而变的生成化亡之诀、离合集散的数理。他们可以凭借神清心明,游于人间,戏说世情。虽然无眼视红尘,却有耳听天音,有心知天命。尤其是手中那支竹杖,指点的是平与不平。

对他们来说,荣辱尊卑如云烟,功名利禄若粪土。走千家,串万户,殡葬之事道个哀,婚姻之事贺个喜,寿诞之事祝个福。吃多吃少,有吃就行。钱多钱少,有毛角就行。冷眼白眼,不见为净。风言风语,当风过境。

手指一扳,给询问的商人、农夫、打工仔,指点迷津。八字六合一排,为善男善女,说说偶合。听话风、审气色,指一指身体的注意。侃侃天格、地格和人格,建议如何把握人生命运。松柏林立,健康良好,可望长寿。戒私欲、和六亲、施恩惠,就有福星高照。善涵养修身者,可得家庭圆满。刚毅果断,勇往直前,必然进取。

言语话风间,用鬼谷子的狡黠,袁天罡的神秘,刘伯温的预警,诸葛亮的机变,吓唬了一些人,安慰了一些人,鼓励了一些人,改变了一些人,成功了一些人。

灵验不灵验不是我的事,相信不相信那时你的事。

能够在“我”这里得到启示,能够在“我”这里化解疑问,能够通过“我”一通“瞎”说改变你的现状,就算是为天地立功,为自我立心,为凡尘立德。

由此,虽成了个“瞎”人,却作了个“侠客”。没有像海伦那样去索要三天光明,却为不完整的人身弹唱了一曲月光曲。

噫嘻嘘,善哉:溪上美术院!主人“侠客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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