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变暗,像是进入了无光的夜晚,乌云似有不能承载之重,雨从撕开的裂缝倾泻而下,大风拉动着雨幕,吹起白色褶皱,幕脚推着地面的水一波一波地往前,天地间挂起了透明的软缎,不远处的树木,河水,楼房都敷上了朦胧。
广场上卖羊奶的车被水泡住了半个轱辘,几只白羊淡定地站在车斗的铁棚子下,看着眼前的风景或者看着窗里的我们。司机楼里晃起一只胳膊,像是宣誓,他正和他的羊风雨同舟。
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后面的楼区冲出来,推开水面,留下一道宽大的裙裾,又像四轮划水一般驶出小区。一个举着暗花伞面的中年男人低头穿过广场,直接踩进水里,趟过临时形成的小河,不紧不慢地朝后面走去。
雷声在空中不停地隆隆响,雨却暂时停了。一个少年在花坛的水泥台上踱步,忽而跳下,跨上对面的花坛,然后又下来,走到水边试探着伸出脚尖,轻轻地点了点,又收回去,沿着台阶往西彳亍,似乎身上的肉都在往下掉。走过花坛,他展展肩膀,瞬间挺拔,抬起头迈开了大步。
盛夏不欠骊山雨,“洗却枝头绿上尘”。时间在走,可四季没变,这样的雨天每年都有,不同的只是雨中的风景和看风景的心情。
小时候住在农村,每逢下雨房檐下就会滴水,大雨时会滚起硕大的珠帘,无法出门的我们就会拿着肥皂盒站在檐下接水,水珠砸到盒底随即溅出水花,花珠落到身上脸上,有时还会不偏不倚飞进眼睛,连眨眼都来不及。这种时候,往往是雨特别大,遭遇的也都是新手,为防止再打到眼珠,就只有侧着身子,将眼睛眯起来。机灵的老手会把身子微微后仰,胳膊伸到最长,同时大声地嚷:“大雨大雨哗哗下,北京给我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其实,那会儿连当兵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北京在哪?
大雨过后,平时干枯的河沟就会发水,这是憋水坑的好时候。待大浪过后,水流平缓,选块沙子多,相对较窄的河面。要在选好的位置下游一米左右蹲下,双手逆流推沙子。如果是两三个人,或者更多,只要组织得当,一次就能成功把水堵住。如果只有一个人就要先从两边开始,最后中间合拢。然后再从里面掏沙子加固,顺便降方,等一个小人从水坑里站起来,那才叫真正的落汤鸡。
哥哥瞧不起我们的小把戏,经常带着他的伙伴用铁锹憋大坑,但必须在下游,当他们做的差不多时,一定是在将完而未完成时,我们的水坑会及时“不经意”地决口,被开闸的水迅速冲过去,看着他们手忙脚乱,也无济于事,最后只能望洋兴叹,会有小小的窃喜。
这个时候只要自己不承认是故意的,再找点客观理由,哥哥们也不会发脾气,最多重新来过,并加快速度,争取在下次溃堤前完成。乃至他们用石头垒成半永固坑体,水流也已经变小。
那些即时的河水像下雨一样,用不了多久就没了。水坑的数量不再增加,原来的无论大小都原封不动地留着,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水泊。我们开始转战到爸爸身后。
在连雨天的间隙,爸爸会砍许多树枝,然后剁成段,带着他的孩子们插在沟堂里。他不做特别要求,只要插到地里就行,所以我们干着也高兴,一片撒着欢的随心所欲之后,爸爸再稍稍做点调整。要是被发现,他只说“这个没插进去。”
栽的多是杨树也有柳树,成活率不高,但是上一年栽活的已经展叶,再上一年的已经成了小树,树根处挂着许多干枝和枯草。爸爸说这就是防止水土流失的好办法,听了爸爸的话干的更起劲,甚至想象着有那么一天,满村的沟堂里都长满郁郁葱葱的大树。 树上有鸟巢,树下是快乐的我们。
如今,那些大树已经变成了各种材料,而心中的树苗也随我们来到城里,在水泥地上支起绿荫,绿荫中是快乐的老人和孩子。
水滴柔润,以不争而争万物。连日的暴雨考验了多个城市的下水和应急功能,势虽猛烈,却终不敌人民解放军,武警官兵,消防救援部队和人民的众志成城,天悦人心。
窗外的雨擦掉了玻璃上的灰,令视野更清远;洗掉了植物上的泥,使其重新抬头挺直腰板;冲掉了浮尘和杂质,让空气清新洁净。雨帘如蓖,梳走了暑热,蓖掉了烦躁,只留下静谧。清澈的眼睛还视清澈的世界,风雨过后一切都欣欣然,不禁想起伟人的那句诗“雨后复斜阳,观山阵阵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