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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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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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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闲思

因为怕冷不能晨练,等到阳光把夜里的寒气全部吹走也该做中午饭了。到点不吃饭会心慌出虚汗,吃完饭又跟喝醉了酒似的,晕晕乎乎,总要个把小时才能缓解,然后坐在阳台的小凳上发呆。

我家的左前方是座独立的四层小楼,一直空着。十多年前的某一天,光秃秃的楼顶被成行的绿色分出若干的方块和斜角,秋草枯萎后显出细小的树苗。如今东北角的柳树如一把丰硕的团扇,而西南角的杨树更像是串着的三把倒立的大伞,期间有几棵不成器的杨树和柳树,南边还有一棵冠如平伞的榆树,板缝间仍然是绿匝匝的草,俨然一副小森林气候,又像丹青惯养着离开地面的视线,滋润有点枯槁的心灵。在卧病的冗长时间里,它是我看得最多的风景也是给我最多鼓励的致密。而那里没有人照顾,甚至没有肉眼能见的土,可它们活得旺盛,烈日下依然葱茏,虽然没成世俗眼光里的材料,但毕竟活出了自己的样子。

和这座楼同样挨道边的是另一座物业楼,从两座楼的空档切出的河道如一湾湖面,嵌在中央的水草恹恹的像在寻找枕头,而枕头可能藏在水下,水面漾起细碎的波纹。

这河叫西沙河,俗称沙河。上游是活水自西北过正北,绕道小区的东面,向南千余米又往东。河里有草、有鱼,还有野鸭和大鸟,可谓灵性。不足的是每年雨季都有几天河水暴涨,最高时会没过桥上的护栏,彼时上班的出不去,下班的回不来,只能“望洋兴叹”。如果不是从对面村里连着这边铺面的电线也淹在水里,恐怕真是“得买条船了”。

2018年冬,“市城建指挥部”在小区东北角盖了座别致的小院做办公室,院外绿围上用白色模板贴出的“全域治水清水润城”几个大字格外醒目。河道两侧也挂上了“坚决打赢环境治理攻坚战”等类似的红色条幅。铲车、勾机、大八轮都开进了河道,拿标尺的、指挥车辆的在北风里穿梭,他们的热情熔化着冰雪,车轮沸腾了河道。让人不由得想起六七十年代修梯田、建水库,那种战天斗地的场景真是久违了。

原来下游河心的大树和那附近的房子都是长期用垃圾填河才有的违建。拆除后,河道变得宽敞,附以石堤,据说能抵御百年不遇的洪水。严肃的河界化身一米左右的白色矮墙,墙头像起伏的波浪,镶着灰瓦,墙外栽着成年的垂柳。空地里种上了各种花。走在水泥砖铺就的甬道上恍惚间来到了江南,只是略显强硬的风在反复提醒是水乡的婉约位移在这北方的沙河。

修完河道的第一年,只有零星的水草露出水面,接下来的第二年第三年,水草以它惊人的生命力重新占据了原来的地盘。护堤上的草坪先被除杂草的薅成了斑秃,后又被种地的分别种上了,玉米、高粱、大豆、红薯。相对于刚竣工时的美,眼下更多的是无奈。

下午四点,广场上传来孩子们的声音。我才戴好防过敏的细纱口罩,出门。明明脚踩实地,却总有腾云的错觉,不得不减小步幅并刻意摆正身体。

小区门口的亭子被高大的榆树和柳树包围着,凉意习习。一个中年妇女慷慨激昂地讲述她的不幸遭遇,旁边的几位老人似听非听地很安静。骑着自行车的祖孙俩过马路上了对面的斜坡。

以前,我也走西边的滨河道,这边顺脚,还有过酒店就是钢厂的外墙,相对清净。酒店本来是封闭的,因为它越了河界,清退后就成了半公开场所,其礼堂两侧类似古罗马的勇士雕塑和歌厅门楣上外国人的瞎眼头像,让人很不舒服,而对面的阳光正好驱散它带来的不适。

春天时,东岸的一路繁花浪漫怡人。如今墨绿里夹杂着黄色野菊,淡然又不乏生气。这个点儿遛弯的少。两只麻雀在我前面边走边啄,时而回头看看,小眼睛眨呀眨的;时而蹿上临河一边矮墙的墙头,张望后又淘气地回来,许是料定我追不上,它们显得悠闲边走边聊地始终和我保持差不多十米的距离。行到拐弯处,又一只麻雀介入,才一起飞走了。

界墙让给了民居的院墙,这里的房子连脊且是后起的三层,顶层的彩钢瓦曾被风吹得山响,现在已经收拾干净,只剩光光的墙体。高大的核桃树、梨树、枣树挡住了门房二层的窗口。整排房子只有中间的一家开着大门,两位老人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摘韭菜。

以前在隆化时,总是紧着手掌的最大量抓起一把韭菜甩一甩,剔去腐叶就完事了。到了迁安后,发现人家是一根一根地摘,还以为是磨洋工很不屑。渐渐地入乡随俗后发现那样摘出来的做馅没有丁点烂韭菜味儿,而且摘的过程还特别治愈。因为挑坏的剔,眼睛会盯着坏的,一堆的坏就烂在了心里,粘住了两手,站起身都能绊住脚似的。如果挑好的摘,眼睛就会在坏中找好的,更好的,一棵棵翠绿经过右手攒成一堆,心中满满的成就,而腐烂止于左手、止于垃圾。

过了一条街,同样的民房,同样的三层没有房顶,高度更随意,见缝插针的厢房也没了方正的概念,但整体向后错了一个房身,于是河界的矮墙再次出现。大部分景观树只剩枯死的老干,绿化带也被后面的人家分别围上了篱笆,对应着自家方便的位置给矮墙开了门,有的还用旧钢瓦搭起了门楼。新圈出的园子里种着蔬菜、花生等,有两家养着鸡鸭鹅,还有一家养了三只奶羊。所有的禽畜都在坝坡上游走,一派田园景象。

这才是我之前惯走对面的原因,不是躲避味道,是因为信息的过度重合会让我想起过去。过去的沉重像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太多的芒集中刺破不再敏感的神经,流出恶臭,呛鼻、窒息。不想被淹死就必须想办法,为了清净;为了能简单地活着,唯有遗忘,在记忆抗争时只能躲闪。所谓的雕像也只是能够说出来的借口,同时还显得我很矫情,而矫情是宠溺的产物,在宠溺的华盖下,试着把不堪一点点地消遣。

自从离开母亲,到了那个有鸡有猪的院子,就窝在一只羊身边。起初羊奶充足,后来慢慢变少,直到有一天被羊肋骨硌疼,才发现它不动了,眼睛也闭着,帮它扒开眼皮,一撒手又无力地合上。有一把谷草扔到跟前,它依旧躺着没有反应。我把草递到它嘴边也无济于事,就想着它平时吃草的样子,把草叶送到自己嘴里,为了切开而撕了嘴角,舌头、牙床和腮帮子流出的液体裹着疼痛把硬泡软才掰开它的牙,嘴对嘴地喂给它,然后抱合它的上下额。好像是为了更快才想起用手撅草叶,嚼烂了再掰开它的嘴。往复几次后,羊的脖子开始有力,并伸向只剩光杆的谷草。

我们的粮食有限且都是别人送的。那天送草的人刚走,她(后妈)又迫不及待地过来拿,我抢不过她只能趴在草上被她拖。羊突然一头撞在她身上。她四仰八叉地从地上起来骂骂咧咧往外走。很快有个男人从大门进来,直奔着羊伸出胳膊,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杀气,“啊”的一声扑到羊前面,对方竟怯退了场。她不死心又吵嚷着去找人。院子里陆陆续续地有人进来也有人出去,留下的人盯着我和羊的地方不停地转悠,我瞪大眼睛用目光堵住他们寻找的缝隙,眼珠瞪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酸,实在坚持不住了只想闭一下,可等我再睁开眼睛时,羊已经不见了。屋里有人围着锅台啃骨头、吃肉,她意得志满地在人群中得瑟。我“咩咩”地从院里叫到院外,又回到院里的角落,天地间围着一块黑布。

后来,我寻着羊味儿找到了西北梁上废弃的羊圈,守在那,直到羊的味道散尽……

那年,我两岁。

路边的奶羊看着我,好像我们相识,它的眼神明亮、慈祥。

一株苇草站在路灯的管壁和球顶的夹缝上,以为和楼顶的树一样又是个薄土的奇迹。乃至仔细看时,才发现它是从底下长上去的。在灯杆底部有一簇苇草,沾满尘土,矮小且沧桑。那一根苇草不知是当初被灯杆压在了里面,还是后来迷迷糊糊地在里面出的芽?总之应该是它在黑暗中看到了顶上的一隙明亮,便向着那里生长。紧贴灯杆的两片叶子卷曲,说明它钻出管壁时受了伤。另外三片叶子完好、翠绿,草心笔直健康。不敢想象,它在那里经历了什么,但知道如果此刻剖开灯杆,它必会立刻死亡。看着它孤傲、倔强的剪景,心中的好奇演化为敬畏。

过了这个灯杆就是滨河路的尽头。河面上横着座涂了红漆的铁桥,桥上有八对半圆的铁架,设计奇巧、漂亮,但不是所有的桥都渡人。这个桥不走车也走不了人,放在上面的是连接厂区的管道。正是当初谣传钢厂要扩建占地,才让这一片人家玩了命地加盖房子,把传统的农家院生生垒成了“碉堡”,又因为等着拆而偷工减料,才会成为风中的危险,也才有太多没顶的三层。

桥下的一小块草甸上立着一只白色大鸟,不确定学名,通体雪白、长颈、细腿,原来以为是个雕塑,后来它探头迅速地吃鱼,又用短暂的飞翔证明了自己是活的。只是几次见它都站在原来的位置,不晓得是等什么,还是在守着什么?空气中有它细弱的游丝。

大鸟突然欠了欠身子,在它的左前方有两只野鸭带着一群小鸭从草丛里出来,游过水面,进到另一丛草里。我的目光用力挖巡,唯恐它们被地笼或者粘网伤着。

这段河面较宽,清完河道后,顺着河心建了三个沙洲,洲上种着鲜花,花香沁人,悦目娱心。近两年花成了雾夜的星星。水草绿漆似的泼上去,地笼也幽灵般的展开。

现在就有两个人在上游放地笼,一个人撑船,一个人穿着水裤沿着水草边缘划拉。虽然讨厌这种攫取的行为,但是喜欢看划船,船在水中荡漾像移动的睡莲。对于北方长大的我来说,总认为划船是件了不起的事,不由自主地站在岸边,想象着乘风破浪的场景。等到他们上岸,发现所谓的船只是一个大号的红塑料盆。才意识到可能生活真是一场游戏,太认真伤自己。

身体已经晒透,感觉嗓子里的阻塞消失了,喉咙清爽。我尝试着摘下口罩,享受河风拂面。结果一阵咳嗦,痰中的血让我又老老实实地戴上口罩,往回走。

由于桥两边的百米内各有一个路口、一个酒店出口、一个小区的入口,上下班的时候经常堵车。现在正是下班点。电动车、轿车多数从西往东,从东往西的多是通勤大巴,这些快速的通行工具被无形的力量拿捏得像大家闺秀娴静端庄。车上的人匆忙中不乏松弛,疲惫的有点僵硬的身体,脸上却洋溢着回家的惬意。交警的手不停地摆活,水黄色的马甲特别显眼。

一只孤鹜掠过河的上空奔着夕阳飞去,势必要赶赴与落霞的约会。而此时的落霞应该正在山后打扮、梳妆吧。

店铺的喇叭循环喊着“本店经营各种精美小菜、熟食,欢迎选购!”青烟伴着肉香从烧烤的炉子向四周分散。挨亭子的道边已经摆上了西红柿、茄子、丝瓜、豆角、辣椒,对面是卖水果的两挂大三轮。卖豆腐的依然站在最接近小区门口的位置。跟她一样有固定摊位的是卖凉皮和卤鸡架的,旁边新增了一份卖朝鲜泡菜的。

凉的、油的、辣的不能吃,它们偏又是我最爱吃的,干瞅着眼馋,渴望一次饱腹的幸福。

终是“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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