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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仁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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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文学
2023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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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上

采蘑菇的小姑娘

背着一个大竹筐

清晨光着小脚丫

走遍森林和山冈

……

学校坡上走下来三支学生队伍,大声唱着,紧凑的排列着,一支走向上川,一支去往下川,另一支沿着村里的另一条路去了。

大树坪坐落在一条狭窄的黄土沟道里,当地人叫“川”,整个村子不过三十几户人家,再加上前前后后的村子的人家,村校的学生人数还算多。大树坪小学有四栋房,老师学生们各用两栋,虽然学生不多,但也有六个年级。村校里的孩子基本都没上过幼儿园,直接开始上的一年级,王小涛七岁才开始上的一年级,山沟里野惯了的孩子,进入学堂难免有些蒙头转向。

正值菜园浓绿,玉米泛黄时,小涛妈妈拉着小涛去了学校,因为今天是新学期开学,小涛已经七岁了,能上学了。小涛斜挎着一个方形布袋书包,是奶奶缝接的花书包,色彩各异的扇叶状小布块,拼成一个一个小扇形,整齐的分布在书包斜面上。川里出来,上坡就是村校,跨过铁大门,小涛妈妈拉着小涛进了校长办公室。

“李老师,今年我们娃能上学了,来给报个名。”

“你们娃年龄够了吗,拿户口本着吗?”

小涛妈妈递过去了户口本。还好,今年报上了名,小涛入学一年级了。

一年级的教室不大,有三个大窗户,排列着几排长条桌,长条凳,桌凳上尽是岁月痕迹,勾勒着往届学生的铅笔印、小刀印,没有色彩,桌子只是木头的本色上沾了污渍的模样。教室前面的大墙上漆着一面黑板,漆得算是方方正正,黑色透着模糊,用白色的粉笔写字也不清晰。

一大早,六年级的学生敲了上课钟,小涛前气不接后气地往坡上跑,可还是没来得及,学校大门就关上了。校长透过门栏看着小涛,喊道:

“站住!今咋又迟到了,门口站着!”

小涛站了十分钟才进了校门,进去教室,一阵哄堂大笑。然而在这之前同学们已经朗读了许久,教室里,院子里,小孩们都在背诵着。大树坪的人都一日两餐,延续着农耕作息,初阳一食,晌午一食,自然孩子们也是跟着这种作息,早上七点前就得到学校。黄土裸露的校园,总是被踩得硬邦邦,学生们早上背书,蹲在院子里,用大电池的碳心,在地上背写拼音、古诗等等。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

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早上的两节朗诵课下来,院子里已被写得密密麻麻,时不时边上的松树上落下些松针,或是麻雀掉下来几滴鸟屎,密密麻麻的字迹下课后就被学生们用平滑的布鞋底抹去了。两节课后就到了早饭时间,学生们排着队伍,唱着歌,奔跑着去填补一早上的饥肠辘辘。

小涛家离得近,可以跑回家里去,回家吃完饭,便是语文和数学课,之后就是打扫卫生和午休,中间没有人回家,即使住学校隔壁也是如此。中午时刻,两个学生捞起笤帚就开始扫地,太阳光照进窗户里,照在扬起的尘土上,形成了笔直的光束,可教室里还是一片嬉笑打闹。小涛和同学拎着水桶和木棒,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下河抬水。小涛从坡上飞奔下去,带起一阵扬尘,跟在后面的同学大喊道:

“我要一个小雨点,五根白辣条!”

小涛应了一句说:“你先去把水舀满,我只有五毛。”

从学校的坡上下来就是一个小卖铺,算得上美味的地方。不一会儿,小涛嘴里叼着一袋小雨点,捏了两根辣条,下到河边,同学赶紧跑过去拿过一根辣条,两人蹲在河边吃了起来,吸溜吸溜嘴巴,挤出袋装的小雨点,各自喝些,返回前在河里捧了一把水,洗洗嘴巴。水桶不大,但两人只能两手握着木棒,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抬着水桶上坡。

午休时分,小涛睡在凳子上,他同桌睡桌子上,自然桌子上睡着更舒服,小涛在长条凳上摇摇晃晃,也不想睡觉,奈何老师总在窗外瞪大眼站着,只能乖乖闭上眼睛。炎热的夏季总会有些沉闷,但小孩子们活力十足,总是嘻嘻哈哈的,总有几个不愿意午休,悄悄说话的,校长给不午休的学生找了掏厕所的“好差事”,本来厕所是高年级同学打扫收拾的,可酷夏里,谁不午休就会被抓去掏厕所,小涛也是掏过好几次厕所的人了。

学校之前没有女老师,小涛去那一年来了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说着陌生的普通话,也没打过学生,总是笑着指导着学生,学生们都很喜欢。

转眼一年过去了,小涛没能升到二年级,期末的卷子上好像是写了挺多东西,但还是得了一个明晃晃的大红圈,家长们也忙着家里的事或者不识字,顾不上孩子的成绩好坏,只是长叹一声:

“这咋能念下书呀!”

开学再没见那位女老师的身影,反而又来了一位胖胖的女老师,带一年级的语文和全校的音乐课。教室里的学生高高低低,年龄大的年龄小的都在一个班里。

黄土高原上的雨天并不多,但夏秋之季也有阴雨绵绵,白雨滂沱。

东边的山沟与蓝天间泛起了层层黑云,不一会太阳全被遮挡住了,从上川刮来一阵大风,卷起漫天的扬尘,不一会儿,下起了大雨,学生们都纷纷冲进了教室。小涛的桌子在教室正中央,不一会儿屋顶就漏下来一股雨水,淋湿了一本练习本,女老师赶紧指挥着大家把桌子搬靠向墙壁周围,中间空出一大片空地,雨水滴滴答答的淌在空地上,随着一声炸雷,雨更大了,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嘲笑着地上落下来的雨水,女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今天要学的新字……

辗转又是秋,小涛上学期语文考了二十七分,今年还上一年级,开学后再没看见那位胖胖的女老师,同学们的又一次的失落,女老师也许再也不会回来了。学校里有很多老教师,夜里时常聚集在村里的商店打麻将或是喝酒,老一辈的人也许都不曾出过这山沟,或是小学生的老师又需要多少才能呢?

晃眼又一冬,学校从库房里搬出来了火炉,一个教室架起一台。下雪的早晨,天还没亮,小涛就背起昨天准备好的一捆柴火,拿着手电筒去上学了,踩着厚厚的雪,早早到教室生火。冬天硕大的教室,学生们轮流在自家拿柴火去教室生火取暖。六点多的冬夜还很黑,一年级的教室灯早早亮了起来,小涛和另外一个同学,生起了火炉,烟筒吸着旺盛的火苗,发出哄哄的响声,伸出窗外的烟筒冒着阵阵青烟,随意的飘散开来,慢慢散入门前的松树枝头里,烟丝牵绕着翠绿的松针,久久不曾散去。

老师房子的背后摞着一排排干柴,每年春季,学校都要组织学生背柴,以供老师们一年烧火做饭。仿佛漫山遍野的学生,说说笑笑,各自带着自家的绳子,难得能在山里这么自由自在的奔走,对面的山,背后的山,隔壁的山,学生们都走过了一条条羊肠小道,踩着刚冒绿尖的小草,树上的枯枝故意掉下来,灌木丛故意枯死,等着小伙们跟他们相遇,这是学上们走过最远的路程,在山上看着远处的山和远处的山。

春季的背柴错过不了,秋季的丰收也在学生们的吵闹声中进行着。大树坪种的最多的就是玉米,学校也会组织学生们去剥玉米,也许是为了学校挣一些钱物。农家人的孩子总是拥有着农村的所有技能,大片大片的玉米地,远到隔壁村或荒沟里,一堆堆金黄的玉米棒子躺在地里,玉米秆上是学生们踩过去的沙沙声。校长,在地里转来转去,监督着学生们,也寻思着什么。学生们总能在玉米地里嘻嘻哈哈的剥着玉米,没人叫他们离开,只是模仿者大人们向前挪动,一棵秆又一棵秆,做着前人所做的。这是秋忙里的劳动课,家家户户都忙着收庄稼,学生们也是如此。结束后,学生们总是拖着乏累脏乱的身体返回学校,劳动的奖励仪式很重要。全校的学生站一起也不过百人,校长在前面讲话,点评着好坏,小涛的脸蛋彤红,也许是风吹红了,或是心理有小小的期待。校长办公室搬出来了几箱西部拉面方便面,校长开始宣读:

二零零六年的剥玉米活动顺利结束,同学们在劳动中脚勤手快,表现优异,下面对本次劳动中表现优秀的同学每人颁发一袋方便面,下面我念到名字的同学,出来站一排:白川川,叶强强,张文刚,王小涛……

小涛上了三年的一年级,后来成绩还可以,二年级读完就转到了县里。后来,村里的学生也有个别转学去了县里或者辍学不念了。不知是哪一年,村里疯传着村校要被撤了,以后学生念书都只能去三十里外的镇子上了,果然,某一年,村校不在了,坡上只剩下了生锈的老铁门紧锁着。村校撤后,村里人仿佛一夜之间有了两个家,一个老家,一个外面租的家,冬夏都这样来回奔波着。

而回看坡上的老铁门,依然紧锁着,以前的教室塌了,操场里长着一片翠绿的玉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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