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叶飘香粽深情

                                                                                 汪李进

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在我的老家安庆那边，这天家家户户，门上要插艾叶，煮鸭蛋，吃粽子，用以纪念屈原，驱毒祈福，赢得安康。

端午是个特殊的节日，这个节日是专为纪念一个人设立的，这个人就是屈原。为一个人设立一个节日，而且是一个民族的传统节日，历经两千余年，纪念活动从古至今而未断过，可见屈原的精神影响多么深远，他又是多么地伟大！纪念他，就是要让他的精神和人格在天地间永生，在人们的心间永存。

家乡安庆太湖县在春秋战国时属楚国，也叫楚皖大地。所以人们对大诗人屈原情感真挚，对他的爱国思想和不屈的斗争精神一直有着很强的感同身受，毫不牵强。纪念他，口口相传他的精神事迹，完全是自主自发的民间一项重要活动。

对于屈原，纪念的主题虽同一，但全国各地纪念的形式有些不一。有些地方组织划龙舟比赛，说是为抢救溺水的屈原。有些地方建立了屈原祠堂，立起塑像，供人参拜。有些地方把粽子抛撒到江河中，让沉溺水中的屈原不受饥饿，有的是祈愿河神江神护佑屈原，鱼虾不要吃屈原骸体，保护屈原的肉身不受糟蹋。

可能是划龙舟比较费事，且需要青壮年劳力，组织操作起来不易，而插艾叶，裹粽子，吃粽子，煮鸭蛋是以家庭为单位就可以做到的，所以后者这类纪念形式更为普遍广泛，成为纪念屈原的主要形式。在我小时候，曾看见过乡亲们把裹好的粽子、煮熟的鸭蛋抛撒进河塘中，听老人们讲过去这种古老的风俗一直就是这样沿袭下来，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虽然这种动作近乎痴傻，甚至有些愚昧，但显而易见这种行为深深地折射了群众对屈原的爱戴，这种祈愿的感情最朴素最热烈最诚挚最直接。

要知道，在中国改革开放前，社会还是以农业为主，农村农民种植籼米稻，首要的是解决温饱问题。用于裹粽子的糯米，米粒圆圆白白的，如光洁的珍珠，营养价值很高。但种植面积非常少，产量也很小，主要是因为糯米稻生长周期长，节气要求高。人们用如珍珠的糯米裹粽子，遇上丰年，粽子里面再夹上瘦肉丁、火腿肉、红豆、绿豆等食品，味道更加醇香可口，以此来纪念屈原，能不说是对屈原的无上尊重吗？

对于屈原这位从未见过的国士，以及从未读过他文采显赫的《离骚》《九章》辞赋，没多少文化的乡亲们，对他的崇敬却有一种超乎神一样的虔诚。包粽子不是简单地制作物品，而是一种仪式。粽子的大小、形状都有约定俗成的定制。粽叶的选定更是严而又严，粽叶最好是菜园里种植的家粽叶，那是竹子的品种之一，矮茎大叶。对用于裹粽子的粽叶，人们都是精挑细选，首先是叶片要肥厚且无虫眼。

在端午来临前的几天，乡亲们都早早地做好准备。谁家菜园地里的艾叶粽叶好，谁家的菜籽油榨了多少？人们互相交流信息，即便走亲戚访朋友，这些也是谈论的重要话题。艾叶粽叶都要是菜园地长的，艾叶要杆子细长，叶子稠密，远远地就能闻到醇厚的香味，插在门头或门边，驱蚊赶虫的效果特好。艾叶越香，祈福就会越好。艾叶的味道，是五月的味道。插上艾叶，吃上粽子，才是叫过上端午。裹粽子，除了要用精好的粽叶，还要用新榨的菜籽油拌糯米。那样煮熟的粽子，才又香又糯。

乡亲们裹粽子，其实是一次农妇们的手艺大比拼。在我儿时的记忆中，端午节前的那几天，农妇们特别忙，里里外外都要张罗，因为割艾叶、摘粽叶、裹粽子这些事都是妇女们做的，男人们基本不插手，主要是负责田里农耕庄稼事，或者吃吃喝喝。母亲素来贤慧能干，不仅菜园子种的好，艾叶粽叶都长得旺，而且裹粽子的技术高超，裹出来的粽子大小适中，外形漂亮美观，用现在的话来讲是颜值高。屋前屋后左右隔壁的大妈小婶一吃过早饭，就集中在我家，在客厅里摆开桌椅，边拉家常边裹粽子，快乐无比。间或谁讲个笑话，止不住的笑声会咯咯地传出很远。小孩子们也跟着围在一起说笑玩耍，每个小孩都会得到大人给的煮熟的鸭蛋，无关大小，必须要有一个。孩子吃了鸭蛋，这一年都不会生灾害病。有条件的人家，大人们还会编一个精美漂亮的丝兜，把鸭蛋装在里面，挂在孩子的胸前，煞是好看，惹人羡慕。

那时生活还不很富裕，裹粽子的糯米，哪一家也就个七、八斤或者十来斤。乡亲们心善亲和，谁家裹的多，总要送几个给村里没包裹的人家尝尝。而我家送粽子的这种任务，母亲总会叫我们兄妹三人去。每次送完，我们还要回家向母亲报告效果，收粽子的人家反映怎么样，夸奖溢美的词肯定是不会少的。母亲听完后总是许以我们微笑。

端午是对屈原的纪念，是一种风情，是一种情怀。而今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纪念却似乎变成了一种经济。在城里，粽子可以批量生产，商家超市里的冷柜中任何时候都有出售，粽子已非纪念的符号，而是美食的一种了。在乡村，手工裹粽子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青壮年都外出打工了，种庄稼的人少了，田地都包给了外乡人，种植糯稻更是少之又少了。可在老家，过端午的风俗似乎依旧，端午节前父母和乡亲们仍按照传统做法，买上几斤糯米裹上粽子，煮熟鸭蛋。端午节的这天清晨，会早早地插上艾叶，祈福安康。遇有进城务工的乡邻回来过节了，父母亲和其他在家的乡亲们还会送上粽子和鸭蛋，让大家一起共享节日的真正味道。只是农妇们相约集体裹粽子的那种氛围，已变成了美好却又遥远的记忆。

在艾叶飘香的季节，人们裹粽食粽，用以纪念屈原。粽中饱含的情意实在太丰富了，我想其中最为重要的，定有那份浓浓的家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