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了,具体说那是1998年,那个春季,我在东河乡种了2垧水稻田。
嫩绿的稻苗像朝气充溢的少年,在白亮如镜的水池中亭亭碧立。水池一方格又一方格,延伸远方成为一片美丽的田野。
其中也有一些稻池的水枯了,落水的泥地就像受伤的肌体露出嶙峋骨架,稻苗恹恹枯萎仿佛病入膏肓,我忙碌地用铁锹挖开沟渠,往一个又一个干涸的苗池引水。
用力偶然没控制住准头,挖掘的土渣就溅落水中,喷射起一串串带泥的浑浊水花,糊得满头满脸都是,又湿又脏,滋味并不好受。
明亮的天空,白云飘动。阳光明朗温暖,一点也不灼热。风轻轻的,水流的声音像柔美的琴曲。这美丽的田野,清爽的天气,幽静的气氛,却又令人迷醉,澄净优雅的环境似一起响笛般清亮,让人禁不住欲引吭高歌。
天气像川戏中的脸,变得出乎意料。
不知何时起,白云的颜色渐渐变得深重了,似乎有不可测的诡秘,它们开始凝聚。隐隐地,在云层深处,荡晃着电光的影子,依稀能听到一些细密的轰隆隆雷声。
一道凉风突兀掠起,像被惊扰了的小兽,它从身边窜过惊得衣角跳动不止,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迸出一个喷嚏。
要下雨了。
没有避雨的地方,我想应该急急赶回家了。
但农民们向来不怕风不怕雨。你见过晨露沾湿了他们半身的衣裳,你见过蚊子成群包围他们飞舞,你见过烈日下他们汗淋淋的脊背,你见过早春寒水中泡在薄靴中插秧者冻僵的双脚。但你何曾见过他们如闺中娇女,为觅舒适而选择退却?这就是农民的硬朗,他们坚韧如铁!
我的骨子里也刻下了农民坚韧的根。最后剩余的两块稻池没有灌溉,我坚决要把它们完成。
白云早已被搅了浓墨,雷声更响亮了,一种压抑的气息从天空中汹涌。
我的心很焦急,期盼涓涓水流能再急速些入稻池,紧张地频频挥动铁锹划水促流。
雷声像轰隆隆驶过的急速战车,在头顶的云层中由远至近,又从近去远。
突的一触冰凉,有一大点雨滴坠落脸颊。空气弥漫潮湿的气息,清新起来,吸入鼻中空气很清爽。
西南方很远处,雨脚黑压压的从云层扯天扯地的垂落,骤雨迫近了。
还好,稻池的水灌溉圆满了。看着池中的稻苗一株株焕发精神绿意盎然的样子,心中生腾出一种满足的享受感,这种感觉真是美妙。又赶在雨前终于完成了农活,我此时的心,有一种如释重负的畅快。
骑上自行车,以尽可能的快速逃离旷野,以躲避骤雨的迎头肆虐。只是路很远,实在是来不及了。
仅冲锋到一半的路程,劈头盖脸的雨水倾泄而下,瞬息间,就成了一个落汤人。
雨水顺着发丝眉毛往身上流,衣服湿透得贴紧在肉身上,热气往外溢,体内透心冷。鞋子里都是水,脚在鞋子里像涂了润滑膏,走路一跌一滑的。尤其是眼睛,被狂暴如注的雨水迷蒙了视线,半睁半闭的仅能摸索着凭着感觉前行。
更难过的是土路变成了泥沼,自行车轮胎上粘上厚厚的泥,不舍弃自行车,就必须要车骑人。真想抛弃自行车,实在不能背负它了,但丢失自行车实在可惜,它在我的生活中很重要!还是让它继续骑在我被风雨折磨的肩头。
前进以步计量。一步一步向前挨,一步一步向前拼,一步一硬挺,一步一艰辛!
20多年过去了,我再也没种过地,但深知农民的艰苦。
现在常常在闲余时,走在野外的田间地头漫步,这是我多年的一种执念。只有走在这里,才觉得特别踏实,有一种熟稔的亲切。只有到这里,才于冥冥中似乎落到了根,身心不再浮萍,灵魂不再飘泊。
昔日的土路早已成沙石路或者是水泥路,曾经路边蔓生的荒草已被齐整的花丛取代。身边疾驰而过的代步轿车里,坐的是守望农田的农民。天上翱翔的无人飞机,正忙碌着从空中给农田喷洒农药。
沃野茫茫,尽是良田;良田上的庄稼,规规整整,郁郁青青,长势正盛。如今,农村难留年青人,但坚守农村的少数农民,没让农田荒弃,反而把农田种植得更好,更精!那曾经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原始农业,已翻天覆地的现代化、机械化,甚至自动化。真是脱了旧面貌,换了新篇!
如果说,秋天硕果累累是喜悦,最值得期待和赞美。但可曾知,春天的播种夏天的培育,才更值得讴歌。而农民们为秋实洒下的汗出过的力,堪比金灿灿的果实更美丽!
我站在家乡的原野,眺望碧波涌动的农田,眼光跨越年轮,看到了家乡的巨变,感受到的是满满的自豪,而心中,扎下深根的,是对家乡这一份永恒的热爱和眷念。
绿野啊,你曾凝聚一片乡情,宛如一首清扬的恋歌,多少年来,在我魂梦中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