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闯荡,有人问起,一定要告知咱们老家人一天吃三顿饭,否则,就会被人瞧不起!”忘记了什么由头,那年,在西安打工的表哥躺在老家的炕头,神情严肃地说了这句话。
还在上小学的我从未出过远门,却牢牢地记住了这句话,心想,总有一天,我也会去西安,也会去大城市,说不定有用得着的时候。当时,我并未搞明白,一天吃两顿饭咋就会被人瞧不起?可能是城里人会因此嘲笑我们乡下人一天连三顿饭都吃不起,硬是要省出一顿吧?我冒昧地想。
其实,我未搞明白的还有一件事----城里人一天吃三顿饭,啥时候吃?都吃些啥?我们学校是按一日两餐的时间点上学放学的,从小到大,左邻右舍、亲戚同学家一日两餐都大同小异,早上九、十点钟吃一顿玉米糁子稀饭,辅以黑面馒头,就着咸菜酸菜,下午三、四点钟吃一顿稀溜溜的烩汤面,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只有在一些节日有所改变,那时总是盼着过节。
后来,到县城读高中,方才知晓一日三餐怎么个吃法。 入学的第一天早上,全班同学哇啦哇啦地早读,铃声突然响了,除了少数农村来的同学外,其他人纷纷急匆匆地走出教室。我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跟着出了教室,看到全校的学生全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好奇心驱使我再次跟风。原来,大家都去了学校食堂。我夹在队伍里,走到一个烧饼摊前,摸了摸口袋,花了五角钱买了块烧饼,这或许算做我人生的第一顿早餐。
此后,我才有了一日三餐的概念。 高中三年,一日三餐之于我,最大的变化就是每天在学校的食堂加了个早餐而已。在校园里的那个角落租了间房自己做饭吃,我和我的农村同学,所能做的午饭和晚饭,基本套用了家里的早饭和下午饭的吃法,依旧是稀饭馒头和烩汤面,只不过馒头不再是黑面馒头,而变成了白面馒头或者锅盔,面条是母亲在大姨家的压面机上压的干面条,都是从家里带的或是母亲托人送的,酸菜也吃的少了,家里带的土豆便于储存,经常能自己炒个土豆片或者土豆丝。
记得有一次,我们县的扶贫办领导给全校师生做报告,说某某乡的人饭桌上总是“两菜一汤”----咸菜、酸菜和糊汤,引得在座的哄堂大笑。在笑声里,我并没有忘记我们老家人也是“两菜一汤”的生活。
上了大学以后,才真正的过上了一日三餐的日子。及至后来参加工作,走南闯北的机会多了,品尝到了全国各地的美食。我发现,不像老家人千篇一律的做法,同一种食材可以做出许多花样的食物来,或者不同种类的食材也可以搭配出不同花样的食物。
近几年,老家的乡村学校、乡镇信用社、镇政府纷纷采用朝九晚五的作息制度,与城里接上了轨,乡村百姓去镇上办事也要踩着时间点前往,有学生的家庭要按学校的作息时间给娃准备早饭和午饭,但其他人家的生活习惯似乎未作改变,依旧一日两餐,就连吃饭的时间也是固定的,但餐桌上更为丰盛了,镇子上为数不多的几家早餐馆也时常挤满了人。
食材取决于地域,而饮食习惯或许与生产劳作习惯是紧密关联的。祖祖辈辈以来,家乡的农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全部的精力和主要的时间都用于经管土地,除了晚上卧床休息,上、下午两餐饭就是两次较长的休息时间。其实,农忙时节就连一日两餐能省即省了,馒头、白开水充饥可省去做饭、吃饭的大段时间。天刚蒙蒙亮,就下地干活,八、九点钟人困马乏的时候,回家做顿饭,稍事休息后再下到地里劳作。下午两、三点钟,太阳正焦的时候,回家做下午饭,避开烈日,饭后一直忙到天黑,这就是农人一天里最好的时间调剂。他们的生活中心,完全就是土地上的劳作,一日两餐只是必要的补充和有效的辅助。这种传统在家乡务农的乡亲之间传承至今。
现代城市化的生活打破了白天和黑夜的界限,当工作、生活变得如此忙碌时,娱乐需求也变得如此强烈,就只能牺牲夜晚的睡眠时间,因此,晚睡已经成为都市人们的一种习惯,而累成为现代人的普遍感受。 家乡人至今仍旧保持了一日两餐的习惯,依旧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严格地按照太阳的起落掌控着一天的节奏,只不过没有了以往那样投入多产出少的沉重体力劳动。身边越来越多的人为了健康而控制饮食,有的干脆直接不食晚饭,这好比另一种形式的回归。家乡人一日两餐的生活或起于无奈,现在看来,何尝不是一种智慧与幸福。幸而,没有人问及我关于家乡人一日几餐的问题了,否则,如今的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