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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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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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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绣花鞋垫

 到今年阳历八月十三号,奶奶离开我们整整六年了。人一死,生活便与他们无关,岁月的“橡皮擦”会渐渐擦掉他们在这个世界上点点滴滴的痕迹。六年的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而今,对我们来说,奶奶留下来的,或者说让我们偶尔能够想起奶奶的,恐怕只有老家堂屋柜子上摆放的一张照片——前提是我们得经常回老家才行。

 前几日,整理旧物时,偶然翻出了几双绣花鞋垫。这是奶奶留给我的。睹物思人,再次想起了奶奶。

 参加工作以后,远在千里之外的我,每年有一两次回乡休假,短暂相聚,匆匆别离。每一次离去,奶奶都会沿着出村的路,将我送到大路边,看着我远去的背影,失神地伫立在路口。我曾冒昧地想,这一次离别,不知奶奶还能否等到我再次回乡。我不敢回头——曾经的一次回望,换来的是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我不想以此成为同车人的谈资。年轻的我,很快就会因旅途中的琐事而忘却离别的痛楚,很少反过来想象,孤独的奶奶,是怎样适应我离开后的最初几天?

 大女儿出生后,母亲到我工作的地方帮我带孩子,奶奶真正成了“空巢老人”。那段时间,我的内心其实是十分纠结的,将奶奶一个人留在老家,心里确实放心不下,却又不敢冒险让一个年逾八十、从未出过远门的老人,坐二十多个小时火车,从西北农村到炎热潮湿的南方小城,挤进单位的公寓楼。那时候,我总是寄希望奶奶身体健康,女儿快快长大。所幸,奶奶在我工作生活最为窘迫的时候,健朗地走了过来。

 女儿进入幼儿园,慢慢的不需要母亲经管,我也调回了家乡的省城工作。看似一切都迎来了转机,奶奶却突然病倒了,没多久便驾鹤西去,真应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

 奶奶四十八岁守寡后,一直守护着我们这个贫穷的家。刚开始,她和姑姑相依为命,姑姑出嫁以后,她便一个人独自生活,直至八十四岁离世,三十六年间,尝尽了人世辛酸,更在古稀之年经历了丧子之痛,这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但奶奶依然坚强地熬了过来。

 绣花鞋垫一共有五双,每双图案各异,有莲花、石榴、牵牛、牡丹,但无一例外,每一双都针线细密,颜色鲜艳,栩栩如生,这耗费了奶奶多少的心血,又寄托了她对千里之外的孙子多少的思念啊!

 我记不清这些这些鞋垫具体绣于哪一年,但看见它们,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奶奶坐在老屋的台阶上,戴着老花镜,弓着腰,低着头,膝盖上放着针线笸箩,一针一线纳鞋垫的画面。

 奶奶老了以后耳朵有些背,别人说话往往要很大声她才听得清楚。鉴于前几次提前告诉她即将休假的消息后,一连几天她都要到村口等候的经验,后面每次休假,我总会搞“突然袭击”。奶奶纳鞋垫的画面,就是某一次休假回家时镌刻在我的脑海中的。当时,她就坐在老屋台阶的隔墙边,正全神贯注地纳着鞋垫。

 “婆!”转过院角,我便大声喊起来。然而,奶奶并没有听到。

 “婆!”到了院子中间,我又大声喊叫奶奶。她仍旧没有听见,依然全神贯注地埋头纳她的鞋垫。

 “婆!”上了台阶,我再次喊叫奶奶。奶奶猛地抬起头,深褐色的眼睛从眼镜框上面盯着我看了足足有三四秒,似乎是不敢相信我的突然出现,又仿佛是要将我认个真切。

 “我娃回来了!”奶奶满脸笑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我蹲下身,翻看着奶奶笸箩里的鞋垫。“真漂亮啊!”我忍不住夸赞。

 “对着我娃的鞋样儿剪的,不知合不合脚。”奶奶让我脱下鞋子试一试,我方知道这些鞋垫是纳给我的。我们平时穿的皮鞋或者运动鞋都带有鞋垫,这些鞋垫根本用不到。我随口说:“这些鞋垫我穿不过来。”

 “给我娃留个作念么。”奶奶这是要给我留下念想。听了奶奶的话,泪水瞬间浸湿了眼睛,我赶紧别过了头……

 那次休假返程前的晚上,奶奶将五双崭新的绣花鞋垫交到了我的手上。

 正如我向奶奶叙说的那样,买鞋时配的鞋垫也穿不坏,奶奶的绣花鞋垫根本用不上。依稀记得,为了不辜负奶奶的一片心意,有一段时间,我曾穿过其中的两双鞋垫,直到鞋子“寿终正寝”,这两双鞋垫除了磨破点边之外,其它地方完好如初。我洗净它们,和其它三双鞋垫一起收了起来。留个念想也好,希望这些鞋垫伴着我走更远的路也罢,总之,它们就此静静地躺在箱子的最底层。

 如今,它们一齐出现在我的面前,又勾起了我尘封的记忆。所幸,期间两次搬家,它们都没有被遗失掉。再一次看到它们,已是奶奶去世六年之后。手捧着奶奶一针一线纳的绣花鞋垫,觉得它们是那样的沉重。我不再担心辜负奶奶的心意而刻意去穿它们,相反,我会将它们小心地珍藏起来。或许,我不需要凭借它们来想起奶奶,而是想起奶奶的时候,能够用它们缓释我的思念。

 五双绣花鞋垫,是奶奶“给我娃留下的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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